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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飞梦(23)

在他还没说出下面的话,程跃然一扯他,“我们那边说。”

悠悠哼了一声,还防备起她来了,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很不是滋味地看着程跃然和胖子走到街边的一个胡同口,那里通着绸缎庄的后巷,行人稀少,两人神色都有些激动,低声交谈着。程跃然时不时也看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闪烁,她竟然也看出了一丝戒备,心蓦然刺痛。

她赌气随着人潮走开,防她是吧?她还不稀罕知道呢!

她觉得程跃然总是离她时远时近,像这样的时候格外远……远到他都不像是和她一起在竹海长大的人。

琳琅满目的新鲜玩意儿在她眼里顿时失去光彩,她麻木地随着人潮的方向行走,每个摊子都无心驻足。她感觉自己像个走失的孩子般孤单。以前佑迦师叔不许她一个人出来玩,她还觉得被他管头管脚,每每偷溜出来都有一丝做坏事得手的快感,回去时难免被他训斥几句,心里也美滋滋。如今……她就像被程跃然扔在街上。

人太吵,她也突然觉得脚酸疲惫,仔细看了下,她前面不远就是采石斋,那是家她常去的首饰店,老板也相熟。她进去的时候,老板倒有些意外,“薛姑娘,今天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了?李少爷呢?”

她尤其听不得“一个人”这话,心一酸,眉头皱了起来。老板久做生意惯会察言观色,立刻发现她的异样,也不等她回答,张罗着让她坐下,又招呼伙计上茶,端上一盘新货任她拣择,不再来烦她,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

悠悠无精打采地看木屉里的首饰,一条紫玉项链做工精巧,雕琢的颇具匠心,她细看,决定买下。

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拉着个中年妇人低低哭求,要买一个青玉簪花,中年妇人不答应,拉了她到店铺一角低声训斥,就在悠悠身边,唠唠叨叨地说家中没有闲钱买这样的东西。

小姑娘十分伤感,哀哀请求,说她做了一年的杂活儿,赚的钱足够买这朵簪花,她希望阿水哥哥觉得她漂亮。她娘不耐烦,说她赚的钱还要给弟弟买东西用,不能由着她胡来。

悠悠看见小姑娘悲凄焦急的眼神,那种希望心上的男孩看见自己漂亮一面的心情,她怎么不懂?她今天就特意戴了朵她最喜欢的貂绒和水晶做的头饰,结果程跃然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人家自己赚的钱,你凭什么不让人家买?”她本不是出头惹事的人,凭着一股委屈,竟然跳起来说那妇人。

小姑娘和她娘都吓了一跳,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悠悠被她们这么一看,也觉得自己很傻。妇人先缓过神,见悠悠虽然穿着华贵,也不过是个没脱孩气的少女,也不太在意,哼了一声,恨恨说:“要你多管什么闲事!”扯着女儿就往店外走。

悠悠本想退缩,见那姑娘求助的眼光直直盯着她,不忍弃之不管,只好骑虎难下地仰起下巴假作强横说:“我替她买!”

妇人显然不信能有这么傻的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悠悠被她盯得浑身发毛,幸亏小姑娘很感激的眼神让她好受一点儿。买了项链和那枝簪花,悠悠发窘,不等小姑娘道谢,她就假装匆忙地往店外走,听见那妇人在身后呵呵欢笑,对她女儿说:“今年你要交好运了,这样的事都会碰上。”

她欣喜若狂的口气让悠悠觉得很挫败,做了好事还让人觉得是个傻子,一点儿气势都没有。

她跑到僻静的角落,不想再被那对儿母女看见,活像做了什么亏心事,都是程跃然害她的!他不把她扔下,她能被那妇人笑吗?

她来回张望,没看见程跃然半个影子,忍不住嘴巴暗暗嘟囔着骂他。该不是他和那胖子说得高兴,找了个饭馆喝酒叙旧吧?!她还是自己先回乐竹别院算了。

刚举步,眼前一花,一个没比她高多少的精瘦男人好像从地底冒出来的,两只贼眼不停地在她脸上转了转去,一笑,满嘴黄牙。

“小姑娘,很有钱嘛。”精瘦男人一笑,悠悠看得直恶心,就想对着那张好像永远洗不干净的脸来一拳。

“怎么,想抢钱?”她不屑地嗤笑,对付这样的货色,她绰绰有余。

那男人贼笑一声,“不光是钱!”

悠悠还想学程跃然冷笑,她总觉得他光是冷笑都能伤人于无形,很有威力。不等她摆足架势,那男人手一扬,她闻见一股怪味,眼前一黑,连喊救命都来不及。

男人把她往肩上一扛,她的肚子被他尖瘦的肩膀一撞,有些清醒过来,脑子还是发懵,真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大庭广众使用迷药!下三滥的手段!她的上半身倒垂着,血直往脑子里涌,那男人很利落地窜进一条废弃的小巷,悠悠觉得天旋地转,头发都散了,拖在地上被地上的破竹篓勾了几下,疼得够呛。

精瘦男人笑了几声,本就是人少偏僻的角落,他又动作迅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刚才他就看见这个娇弱的小姑娘掏出黄澄澄的金瓜子,盯了一会儿发现她竟然是孤身一人,而且又不像什么机警伶俐的角色,真是老天助他。近处细看,这个小姑娘竟然这般美貌娇俏,顿时就动了邪心。

悠悠被他扔在地上,眼前还是灰蒙蒙地看不清楚,只觉得屁股和后背摔得很疼。腰带一松,沉甸甸的荷包就被那男人奸笑着拿走。悠悠说不出话,气得直倒噎,堂堂竹海门人,武功虽说……栽在这么个市井流氓手中实在也太说不过去!成为江湖笑柄还在其次,这辈子估计要被程跃然和萧月初活生生笑话死!哎……不对啊!金子都被他拿去,他怎么还脱她衣服?好冷的!难道他怀疑她还在衣服里藏了钱?

那男人突然惨叫一声,慌乱中踩了她的腿一脚,悠悠疼得尖叫,竟然真的喊了出来。太疼了,人反射般坐了起来。

大概疼痛加速了清醒,或者那个瘦男人的迷药十分劣等,药效很短,她一起身就看见程跃然铁青肃杀的脸,那男人已经泥一样瘫在他脚下,一动不动。

程跃然的眼神把她也吓住了,凶狠又冷酷,如果他是只野兽,她毫不怀疑他会冲过来一口咬死她。那双眼看到她的时候,瞬间就柔软下来,里面的疼惜和悔恨从没有过的明显。

“悠悠。”他低声喊她,人也一下子过来抱住她,口气自责又痛苦,悠悠疑惑,第一次看他这么明显的内疚和担心。他的怀抱温暖安全,她有些故意撒娇地哭了,“都怪你扔下我……”她抽抽搭搭地抱怨。

他搂着她的胳膊轻轻发了抖,“以后……绝不会!”他低声说,口气却异常坚决。

替她掩好衣服的动作也轻柔而怜惜,悠悠惊讶得都忘记假哭,这个人是程跃然吗?

程跃然见她好了一些,冷下脸,从那个男人身上拿回悠悠的荷包,想了一下,倒出了几粒金子撒在周围,又把附近被人丢弃的杂物破烂翻倒弄乱。悠悠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呆呆地看着他。他布置妥当,抱起她轻跃上墙头,在民居的屋顶一路飞掠回别院。

昏黄的阳光在室内洒下慵懒的光晕,悠悠半垂着眼躺在程跃然的怀里,他还细心地为她拉了下被子,以为她睡着了,动作轻柔,生怕吵醒了她。一下午他都是这样,非但没笑话她,还对她百般呵护。真没想到,被抢个钱就能让他这么紧张?那……每天被抢走一些也不要紧。

“你是怎么发现我在哪儿的?”

他愣了愣,没想到她还醒着,犹豫了一下,从腰里摸出了她的水晶头花,“我在那死巷口看见了这个。”

“哦。”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其实……我就是没防备他洒迷药,若论武功,我一两下就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她悻悻地解释,总觉得应该为自己狡辩一下。

“嗯……”他闭了下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别说了,都是我不好。”他含糊地说,她却听得非常清楚。

“啊?”悠悠惊得从他怀里坐了起来,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程跃然今天不是疯了吧?或者被人冒充!她盯着他瞧,都有心去撕一下他的脸皮了。

被她看的局促,他皱眉故作烦躁地“啧”了一声。

“跃然?”悠悠房间的门并没关拢,只是虚掩着垂下棉帘,裴钧武却没进来,口气疏淡地在门外喊了一声。

悠悠一惊,师父的语气让她的心一沉,似乎出了什么大事。程跃然快步走出房间,她想也没想地跳下床也跟了出去。

雪早就停了,周围一片雪白,裴钧武淡青的披风微微随风掀动,宛若雪上盛放的青莲,孤绝雅致。他看了眼悠悠,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跟我来。”他漠然的语气让悠悠心里发凉,程跃然的脸色也苍白起来,但眼中却泛起倔强神色,像不肯认错的孩子般固执。

一家破旧的小客栈外围了很多人,官差粗略交代几句就骂着晦气扬长而去。一个苍老的妇人头发枯槁凌乱,衣衫破旧,跌坐在一具已经僵硬的男人尸体边嚎啕哭泣,围观的百姓有说可怜的,有说活该的,议论纷纷。

悠悠挤进去瞧,不禁腿发了抖,那尸体……是抢她金子的人,程跃然把他打死了?她听见有人故意高声说罪有应得,那个男人过年前带了老娘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换个陌生的地方行抢,已经得手好几次,还糟蹋了一个姑娘,死有余辜,今天终于老天开眼,官府终于把他处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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