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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飞梦(8)

“悠悠,肚子饿了吧。”万怀君的手里拿了一个小盒,“先吃些绿豆糕,裴大侠特意吩咐给你留饭了。”他送到悠悠面前。

悠悠抓起一块就吃,有些遗憾,“肚子特别饿,你带的要是包子就好了。”

霍少薰瞟了程跃然一眼,拉起悠悠的手,“那快回去吃饭。”

悠悠见程跃然眼睛看着别处,也不知道到底在干吗,忍不住还想损他几句,却被霍万二少扯走了。

师父特意吩咐给她单独准备了四菜一汤,悠悠吃得浑然忘我,李云瞬一直笑着坐在对面看,见她又加了半碗饭终于笑出声来:“你吃了包子还能吃这么多饭?果然不简单。”

“包子?”悠悠咬着筷子,“哪有包子啊?”她是挺想吃的,今天中午没有。

李云瞬有些意外,眉头掀了掀,终于狡黠地挑起嘴角。

“没人给你送吃的吗?”

“有,但万哥哥带的是绿豆糕。”悠悠吃饱了,放下碗筷。

李云瞬呵呵地笑起来,好像得知了什么非常有趣的事情一般。

“师叔,你干吗笑得这么开心?千万别在我师父面前这么笑,简直就是狐怪,而且是特别狡诈那种!”悠悠眯起眼看她。

“小傻瓜,你师父就喜欢狐怪。”李云瞬得意地歪了歪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飘忽一下,笑着叹了口气,“少年的心思……真是难测。”

第十章 终须一别

琴蛙号称竹海一绝,叫声悠远如古琴,在悠悠眼中和普通青蛙别无二致,夏日的夜晚呱呱鼓噪不已,今夜听来,尤其惹嫌。

坐在床沿看爹爹收拾行囊,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因为忍着不让泪珠掉落鼻子阵阵发酸。也许是灯火不够明亮,薛云牧并没发现她的泪光,即便他知道女儿的不舍……他还是要离开。他的确是朵游牧天际的流云,漂浮无根。

爹爹的行李照例简单,小时候她坐在娘腿边的小凳子上,哀哀哭泣着不想让爹爹收拾行囊,不想让爹爹离开。爹爹也只是弯腰抱起她,在她的脸上亲了亲,对她说:爹爹有爹爹要做的事。

爹爹走后,娘含着眼泪告诉她,以后爹爹走的时候不要哭,这样会分他的心,他始终要走,何不让他离开得无牵无挂。

从那以后,为爹爹送别的时候她也忍着不哭,成为习惯。

娘过世的时候爹爹也不在,外公和舅舅都埋怨不已,奄奄一息的娘却反过来劝慰他们,她清楚的记得娘说:有什么办法呢,我当初喜欢上的就是这样他。

娘是笑着说的,但口气却让她小小的心灵骤然掣痛,她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深意,但她依旧能感觉到,娘为了爱爹爹,成全爹爹,很辛苦。

或许娘的这份无奈在她的心里扎了根,当爹爹开玩笑的说长大了让越天衡给她当相公,她想也不想一口回绝,她不愿意像娘一样孤单。

次日清晨下了几点微雨,竹色更加碧绿欲滴,悠悠垂着头跟在爹爹身后,若有若无的雨丝拂在她脸上,凉凉的让心阵阵发悸。天暗暗的,让早晨沉闷的如同傍晚,潮湿的空气黏在衣袂衫袖上,无端就让人烦厌。

把爹爹的包袱抱在怀里,好像搂紧了它,爹爹就会走不掉一般。一路从竹海出来,她都没怎么说话,就连平常不刻薄她就难受的越天衡也闷声不响的自己走路,不来招惹她。师祖出于礼貌,让程跃然也一同送客到山下,薛家师徒对他没有原来那么讨厌,也相处绝不融洽,一行人就好像在各赶各路。

“好了,送到这里吧。”刚送出竹海的山口,薛云牧就想拿回包袱,赶女儿回去。

“不。”悠悠抱紧包袱一扭身,“送到前面的小镇子吧,我看你上船。”

薛云牧叹了口气,兀自潇洒笑了笑,“那又何必,相送千里,终须一别。”

越天衡故态复萌,不屑地搭言:“师父,你还没看出来吗,你的宝贝女儿是想借送你之机,去镇上玩玩,今天好像有集市,这么早回去还得被卞大儒抓去打手心。”

“才不是呢!”悠悠气得跺脚,“我是舍不得爹爹走!”

薛云牧的表情一软,“孩子,你长大了,将来嫁人还是要离开爹爹,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别让人欺负。”说着别有含义地瞟了程跃然一眼。

越天衡嘿嘿笑,“师父,你也别太悲观,她要是嫁不出去,就可以一辈子陪着你了。”

“越天衡!”悠悠想拿包袱去砸他的脸,他不懂武功,眼色却很灵活,飞身一闪,快步前行,“快走吧,快走吧,再送一会儿船家都等急了。”

从竹海到小镇徒步走来也不算近,悠悠搂着包袱渐渐感觉到了份量。她想背在肩上,一甩,却被程跃然突然劈手抓去。“你干什么?”她习惯成自然地翻了他一个白眼,他也不理她,也不看她,自顾自背上包袱默默走路。

她出于本能地要和他对抗到底,不依不饶地想从他肩上抢回爹爹的包袱,他状似无心地抬手一搪,她便无法靠近。

走在前面的薛云牧回头看了发急,无奈的承认自家女儿的确不是个精明人,吃亏占便宜都搞不清楚,有些沮丧地咳了一声。

这提示也太明显了,悠悠的葡萄黑眸骨碌碌的转了一圈,这才想明白这次占了程跃然的上风也不算讨到好处,让他背,让他背。这才撇嘴偷笑了一下,轻松快跑几步追上爹爹,挽着他的手走路。

程跃然虽然是个小人中的小人,但的确很有眼色,平常在师父师祖面前也比她有眼力健儿,天生是个跑堂听差的好料,她总算享受一回,心情都好起来了。

船是几天前就订好的,看见爹爹和越天衡欢天喜地的登舟而去,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每次爹爹开始新的旅程,他的脸上都会带着期待和踊跃的笑容,眼睛里是对即将要发现的新奇事物的好奇和向往,宛如孩童般简单。

她和娘……总是送他的人。

看着那叶小舟消失在熙熙攘攘的河道之中,几下就被其他船只湮没,她突然深刻体会娘的悲哀。笑着送他离开,伤心的是自己,哭着留下他,难过的是爹爹。

她吸了吸鼻子,现在不用忍着不哭那么难受了。与其爹爹不开心……她还是宁愿自己难过。她也希望世间有个创造奇迹的“天工神手”,而不是个郁郁寡欢的慈爱爹爹。

“人都走了,哭给谁看。”变得惜言如金的人突然冷哼一声开了口。

“我哭是心里难受!”积攒了好久的烦闷终于被他一句话引爆,“敢情你没爹,风凉话说得轻松。”

他的眼睛骤然一寒,脸色也就更冷了,他也没再回嘴反驳,转身撇下她就走。

悠悠咬嘴唇,她说过那么多刺伤程跃然的话,他或是用眼神表达他的鄙夷和嘲笑,或是言简意赅地反击惹得她气噎火大,却从没用这么冷酷的眼神看她。她这话说的实在过分!

“哎……哎……”她喊着去追他,第一次发现,她从没叫过他的名字。

娘过世后也有人背着外公和舅舅笑她是没爹没娘的人,她伤心得哭了很久很久,她知道被人这么说的时候,心里难以言喻的哀伤和孤独。她自己被人这么伤害过,怎么还能如此轻率地伤害别人,哪怕这个别人是程跃然。

她是因为嫉妒程跃然才总是小乞丐小乞丐的叫他,他苍白着脸故作倔强地转身离去那一瞬,她才想到他的凄凉。她不知道为什么张世春会推荐他来竹海,但可以肯定,他和张世春并没多深厚的感情。他留在竹海,张世春仅仅是表现得格外欣慰,然后一刻都没多留的告辞而去,亲疏远近……是装不出来的。

“程……程跃然……”她呐呐地叫他,有些拗口似的。

程跃然的肩膀轻微一颤,没有回头也没停下,但脚步却不着痕迹地放缓了。

她没发现,只是很高兴自己终于追上他,如果换成别人,她就会拖住胳膊摇一摇,反而是她好委屈的瘪着嘴说:对不起。这是她的杀手锏,长期使用下来成效卓著,目前只对云瞬师叔效果甚微。但对程跃然……

“对不起。”只到他肩膀的她很郑重地垂头认错,看起来就更矮了。

没风度的家伙接受了她这么正式的道歉居然还是一副晚娘面孔,连平常的象声词“嗯”、“哼”什么的都没半个。

她有点儿火,她是真心诚意的!他削断了她的头发也没道过半句歉,还嘎嘎叫着说是她心甘情愿用头发和他交换的,他毫无亏欠她之处。

“我道歉了!”她顿着脚提醒他。

“嗯。”他垂下眼来俯视了她一会儿,终于出了声。

悠悠撇嘴,杀人的表情终于没有了,恢复了谁都欠他钱的债主脸,她痛心地发现,自己竟然如此习惯他居高临下,冷若冰霜的臭德行,现在看见了,还突如其来的一阵亲切。

小镇逢集,四里八乡的人没有被天气难倒都赶来凑热闹,原本就不宽的道路更加拥挤。悠悠陷在人群里倒不觉得难受,东看看西看看什么都很有意思。

一个老婆婆坐在摊子和摊子的间隙并不怎么惹眼,她大大的提篮摆在地上差点绊了悠悠一个跟斗。悠悠闻见一股浓浓的芝麻香甜,垫着白白帘布的竹篮里满满地装着芝麻糖片。她咽了下口水,手已经不自觉地摸腰间的荷包……泄气,今天是来送爹爹的,她竟然忘记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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