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井(37)

他的不嫌弃与用力爱，是我的恶意揣测与失去自尊。

他可以云淡风轻地拉着我的手说，不着急，我们慢慢来；却全然未看见未听见我用头一遍又一遍磕在床头的“咚咚”声。

晚上11点，他终于加完班回来，身上有轻微的酒气，按着门铃叫我开门。

门打开，他一把抱住我，用疲惫的语气在我耳边说：“清清，我好想你。”

我拥着他，腾出手关上门，回应道：“我也想你。”

他的吻就在那一刻欺了上来，带着浓烈的酒味，也带着确定的爱。

我那句还未说出口的“我们分手吧”就这样淹没在这个还可以拥抱取暖的夜。

他今天晚上好像特别难过，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该不该问问他，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他看上去好累，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可是又会在下一秒给你一个他这夜要失眠的错觉。

我问他要不要吃饭，他摇了摇头，笑着看向我：“清清，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讪讪地笑着问：“是什么日子？我最近过得浑浑噩噩，都记不清了。”

他伸手，轻轻用力抚平我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皱起的眉，手指上的茧就那么粗粗地在我眉间掠过，让我一瞬间明白他的辛苦与不易。

“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他压制着自己的悲伤，努力强装平淡地说出口。

“辛苦你了。”我沉默了半晌，只挤出这么一句安慰他的话。

他抱着我，听完我的话后，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我躺在他怀里，看到低头俯视我的他和那个苦笑，就这么完完全全占据我的眼眶，让我的满世界刹那间全是他。

我起身，跟他说：“你要不要吃鸡蛋羹？”

他呆呆地看着我，问：“你饿了吗？”

我摇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不是的，我小的时候一难过，我妈就会给我做鸡蛋羹，你要不要试试，吃了或许心情会好一点。”

他终于笑了，点了点头，亲了亲我。

我挽起袖子就往厨房走，“丁啷咣啷”准备大展身手，结果在动手实操前，却尴尬地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蒸过鸡蛋羹，以前都是吃现成的。

还好科技发达，我百度了鸡蛋羹最简单的做法，然后信心满满地开始跟着那个标题为“笨蛋都会做”的视频开始我的暖心大厨之路。

可惜我不是笨蛋，我还不如笨蛋，我的大厨之路在看到满是气孔的鸡蛋羹那一刻彻底结束了。

南一楠看着我的“杰作”，摸了摸我的头，笑得灿烂地对我说：“清清，答应我，咱们以后别搞贤惠人设了，真的不适合。”

我气得撇了撇嘴，不明白我到底是哪一步错了，才能做出这样失败的东西。

但是南一楠还是吃了，一点也不剩地全吃了下去。

他说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鸡蛋羹，我能感觉得到这是他爱我。

我们是俗到不能再俗的俗世小情侣，能有多少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爱恋呢？不过是在我一次次笨拙无能的示爱面前，他能够眼都不眨一下地承我的情。

只有感情走到末尾时，承情才不会重要。

我鼓起勇气问他：“那个电影的制片方想让我把编剧的署名让出去，说是会额外补偿我一笔钱，我要不要答应？”

他低头洗着碗里的残渍，手里的动作在我的问题落声之后顿了顿，但是并没有回头看我，只是淡淡说：“清清，你想怎么样呢？这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不能替你做决定，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说不难过是假的，我好像并不是一个一意孤行的人，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偏执的理由，更不是果敢决断的优秀女性，我不过是个沉溺于失败泥潭里爬不起来的可怜虫，本想抱着可悲的自尊心一心沉沦，可是遇见了他，遇见那个说要拉我一把的人，我满心欢喜地抛弃世俗成见与成功标准抓住他的手，他却要我抱着犹如累赘的自尊心悬在半空中自由决断，我深知自己不该怨他，可是除了他，我的自尊心早已在别处践踏得不成人样。

我无法张开口告诉他，我爸妈并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们之间除了恋爱再无别的可能，我的悲催人生很有可能在下一秒就毫无尊严地寄托到了别人身上。

我也无法开口告诉他，我的悲观失望情绪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生活，我常常感到喘不过气，也常常感到活不下去，我的心已经无法因为他爱我就可以让我勇敢无畏的活下去。

我更无法开口告诉他，我已经二十九岁了，不是十九岁的小姑娘，不会再用尽全力地去爱一个人，我还看偶像剧，可是再也无法相信偶像剧。我知道感情转瞬即逝，也知道永恒只是一个虚无的美好，所以我无法完全不担心地爱他，他给的爱越多，我越没有安全感。我知道爱是虚耗，或许终有一天，他会耗尽对我的爱，他会醒悟发现那个他曾经爱上的我并不是完整的我，他爱上的我只是片面的我，他想象中那个美好到不像我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