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井(57)

我只是浅浅给他解释：“我在忙。”

半个小时后，我收到他长长的小作文：

“姐，我知道你不容易，爸妈有时候说话就是太着急了，你别介意。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上班右眼皮一直跳，心里总担心你有什么事情，所以才这样问你，你要是没事，我就放心了。我也不知道你和南一楠在一起对不对，但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我知道你从小就敏感，很怕他让你受伤，但是你要记得，他要是欺负你了，你一定要告诉我，你还有我这个弟弟护着呢！

其实结婚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生活，你就当它是一种新的体验吧！你要是不开心了，咱们家永远还都是你的家，你随时都可以回来，所以不要怕，真的不要怕。我希望你能幸福，也希望小时候对我笑的姐姐能够永远都在。你幸福，我们才能安心。”

我看着这些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很久……

却只能回复他一句：“我没事。”

我永远相信家人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我到底过得好不好，他们其实都清楚。只是时间一过再过，岁月历经洗练，我们都已经变成了言不由衷的成年人。

幸福的表象需要修饰，背后藏着寒心，努力维持的是好几个家庭的体面，比天还要大的体面，就像我爸妈常说的“人活一张脸”。

我相信我是没有“脸”去活下去的。

人生走到这个阶段，很多关于生存的选择都变成了不要给家人丢脸，可是那个载满我努力不给他们丢脸的家人的“家”，早已不是我的家了。

我是那个“家”的女儿、姐姐、姑姑，也是不能回家的外人。

我如果回家了，只能意味着我要给这些家人丢人了。

这是我无法更改的宿命，也是我应该感激不尽的命运。

人到三十，生命进入中场，我终于可以承认一事无成是我的真实写照。

25 无条件

事业一事无成，恋爱也落得苦苦挣扎。

造物主为什么要制造这样失败的我来到这世上？

南一楠的回复终于等来。

春末的晚上，温暖的晚风，枝桠蔓延的味道，和他的冷漠一起扑向我。

“我还有十分钟到家。”

他的回复我看不懂，看不懂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也看不懂他十分钟以后要做些什么。

我在对话框输入了一个又一个回复，最后还是删掉，不知道该怎么回。

他不是洪水猛兽，却是比洪水猛兽更可怕的存在。

他越靠近我，血腥的味道就越浓烈，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开始需要通过不断新生的伤口来维系了。

南一楠进门的那一瞬间，我正蹲在多吉旁边看它吃晚餐，开门的声音让我的汗毛和它的狗毛都立了起来，原来不寒而栗是这样的啊！

“你、你回来啦！”我连忙起身想去迎他，装作很热烈很开心的样子。

结果却因为蹲太久脑供血不足差点摔倒。

南一楠看着我这滑稽的模样，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却还是走过来扶住我胳膊说：“小心点，别老冒冒失失的。”

我看向他的眼，内里尽是疲惫。

想说的话千言万语，最终汇到嘴边的，却只剩了一个“好”。

“累了吧？晚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我小心翼翼地问他，好想伸手摸摸他皱得快要打结的眉头。

“嗯，随便吧，你先陪我坐一会儿。”他一只手解开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一只手揽我入怀，拉着我坐在沙发上静静地不再说话。

我靠在他的肩头仰头看他，他紧闭着双眼养神，静谧的时光原来这么美好。

我想这就是幸福吧？

我们这样安静的相处就是幸福吧？

我们俩像两个没有看见过幸福的浅陋人，稍微感知到一丁点儿安心就开始好奇，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幸福。可是明明在彼此相遇之前，我们也是被好好爱着长大的啊！

人的健忘就是这样存在的，我们都知道美好应该铭记，可是最终留在记忆里的还是那些难过的瞬间和痛苦的折磨。

南一楠啊！我记不住幸福的，所以我们得一直有这些幸福的瞬间才行。

南一楠的睫毛好长，我看着他的睫毛，一根又一根地数着，就好像在数着这些幸福时光的倒计时。

我明白长久的感情需要忍耐，可还是忍不住想和眼前这个人有长久的感情，原来爱到尽头是无法放手的无奈。

无奈我要陪你继续这无休止的可恶生活，无奈我要为了体面吞下所有苦痛，无奈我对你的爱里开始带了惧和恨。

害怕你的碰触，憎恨我的矫揉。

我们的每一次亲密接触，你的手每一次落在我身上，都是我跟老天爷打的一个赌，赌这是爱的抚摸还是恨的发泄，赌这是我的错还是你的错，赌我们之间的秘密会不会有一天被第三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