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井(60)

我好像一直在被放弃，我知道是我的问题，可是，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做。

夏天就要来了，你别放弃我好吗？

我害怕，害怕我都要放弃我了。

我真的太不好，感激你收留这么不好的我。

我得赶紧学会好好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幸福生活，南一楠有竭尽所能给我好的生活，我不该不知足，乞讨者不该学不会知足。

我已经过得很好了，只是身处幸福中便看不见幸福，离得太近，难免慌神。

深夜，一身烟酒气的南一楠才回来，他大概是真的喝多了，半天打不开门，我透过猫眼看着门外那个有些犯浑的他，又开始害怕地发抖，却还是不自觉地帮他开门。

门打开，他便一头栽进我怀里。眼睛里是数不尽的惆怅，手指尖有被烟火燎伤的痕迹。

“你没事吧？”我知道我问了句废话，可是不知道还能怎么问。

“我没事吧？你觉得我有没有事呢？”他紧抱着我，说话的声音频率和我的心脏产生莫名的共鸣音，我们好像很亲近，又好像远到不能再远。

“我不知道……”我弱弱地回答，大气都不敢出。

“清清，我觉得我做得已经够好的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还要怎么做才能证明我爱你！我真的累了，跟你在一起太累了，可能因为你每天有很多时间，你可以胡思乱想，你可以在我说的话里找漏洞，你可以一直闲的没事纠结我到底爱不爱你！可是我从来没有过啊！我辛辛苦苦工作赚钱，努力为我们的生活打拼，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到底爱不爱你啊！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到底爱不爱我啊！爱不是要用嘴巴说的，你如果不爱我，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他说着说着，红了眼眶，抱得我越发紧。

我不再说话了，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他的脸。他的鼻梁上还有眼镜架留下的印痕，我突然就好心疼他。

不付出的是我，被爱的是我，让他难过的是我，需要离开的也应该是我。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就是爱情。

一时，我想要完完全全地占有他，想要他所有的爱。

另一时，我又想要完完全全地逃离他，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纠葛。

希望他是我的，又害怕他只是我的。

爱他像是在被救赎，却又好像是在赎罪。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你的，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抱着他安慰他，手指穿过他的头发，看他泛红的眼和鼻。

很多时候，我们的相处都需要在针锋相对后又彼此示弱才能继续走下去的，这样的生活就像一场接着一场的闹剧，我们用最初的感动作开端，用相爱的互拥作发展，用不堪的冲突作高潮，最后在彼此的示弱中败下阵来画句号。

爱并没有让我们唤醒美好与纯真，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爱只让我们看清人性更深处的阴暗面，清醒于痛苦的深渊，流连在生命的彼端。

我看不见的远方，是南一楠必定可以去到的远方。

我所能拥有和珍惜的只有现在，所以我才在这段关系中一直患得患失，无法安心。

在这似长似短的黑夜里，我们撕裂伤疤，我们舔舐伤口，我们互相疗愈，我们维持相爱的连续，我们彼此嫌恶又相依为命。

然后，期待着天亮以后，重新开始生活。

平和是假象，艰难无处不在。

清晨，南一楠终于酒醒了，他睡眼惺忪地看着我，问我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的脸上，多了一道细细的划痕，带着还未结痂的血色和裂口，从下巴由下自上蔓延到嘴角，像是一根没有蜿蜒曲折的紫红藤蔓，笔直身躯地攀附依存，显得讨厌又无奈。

这是深夜他的指甲划过的痕迹，这是痛过之后还要缠绵的爱，这是割破再多次也割舍不了的苦楚。

我深知眼前爱人的伪善，也明白我要与这伪善的嘴脸来合演一场又一场无辜又虚伪的戏码。

“不小心磕破的，过几天就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知道为何，在昨夜的暴击过后，我的平和显得有点无力。

可能平和本身就是无力又无可奈何的产物吧。

不过，既然又是这样的场景重演，那就允许我不用心地敷衍一回吧！

一次又一次的无辜伤害换来一次又一次的绝望原谅，你说这是磨合与默契，我只感到深深的无奈和多余的伤心。

到底要多久才能结束这样的折磨？到底要多少次才能没有道歉和原谅？

这些疤痕是见证，耻辱的见证，不堪的见证，生活的真相，相爱的证明，绝望的符号……

我无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告诉自己这一切的发生都源于我甘愿，我甘愿接受这样的生活，我甘愿等他的年轻气盛过去，我甘愿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