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井(61)

示弱的人不是弱者，原谅暴力的人也不是弱者，明知无法改变这一切还任由故事继续发展的我才是弱者。

那些原谅也从来不是因为爱他，而是真的还需要他。

生活的真相往往会戳破真爱的谎言，人类发明了“感情”这个词，用来蒙骗自己的人性，装饰虚伪的生活，也用来掩盖真实的难堪。

每一次原谅过后的难过都源于我突然清醒的认知——原来我真的不爱眼前这个人。

爱他是场自我欺瞒的谎言，在这个骗局中，我不断给自己洗脑，不断感动自己感动他，不断沉浸在爱情的假象中麻木自己的良知，不断用妥协的态度来跪舔生活带给我的困扰。

我知道每个人都不容易，我知道普通人的一生有多艰难，我知道我要融入这个世界，我知道生命的边界离我有多近……

可是，纵使已经这么难过，我还是想要活着，所有的屈服都是因为蝼蚁的生命真的很不值钱，不值钱到不甘死去，不值钱到用活着来期待增值。

我明白我此刻的愚蠢，也正因为明白，才会如此不甘。

“清清，你会不会有一刻恨我？”南一楠看着我脸上的伤突然这样发问。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脸上故意挤出他看得见的委屈。

“我不会恨你，我永远不会恨你。”

南一楠啊！如果言不由衷的话能让你得到片刻的安心，那我庆幸我还可以取悦你，即使我如今的生命只剩下了取悦你……

取悦你是为了继续活下去，这样的生命真的值得我留恋吗？

“你知道的，我爱你。不管我做了什么，做错了什么，都是因为我爱你。”南一楠又在说着这样的话，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述强调，到底是在告诫我还是安慰他自己。

“哈哈哈，你不用说，我都明白。”我开始试图缓和我们之间的气氛。

我努力地想告诉他，亲爱的，我们不该这样的，我们不该是这样的，我们明明可以很好很好的，我们在一起是为了对抗生活的磨难，而不是制造更多本不该的折磨。

或许，此刻的我没有想到，这些我自认为的本不该的折磨恰恰是那些命中自带的磨难之一，我努力逃脱命运的圈套，却又自投罗网地进入了它设下的另一个圈套。

我像是仓皇失措罔顾逃命的小蚂蚁，命运便是那恶意捉弄我的孩童，小孩自带的恶意比得过洪水猛兽。小蚂蚁的挣扎是恶童最快乐的源泉，小蚂蚁的奄奄一息是恶童最后的玩弄，小蚂蚁的亡失是恶童游戏的下一个开始。

在这个有着清冷暖风的清晨，我突然看清了我们之间的结局，或许命运的结局早在暗中留下伏笔，个中曲折也只是在为我们的情绪爆发作铺垫。

我从来没有贪图过永远，可是此刻却妄想能改变不可能改变的结局。

“南一楠，你会不会觉得和我在一起是一个错误？”我试探地问他，这是个带着问号的提醒，也是个已有答案的问题。

标准答案就在我们之间游走，我不信这么聪明的他看不到，可是我也信看得见所有一切的他会选择视而不见。

“生活里哪有那么多对错，你觉得的错误不过是你逃避生活的一种方式罢了！清清，你不能一直做生活的逃兵，没有人会活得很容易，大家都是这样一点一点过下去的，我们总不能遇到一点问题就把之前的一切都全盘否定吧？穷人不会质疑钱的可贵，孤儿不会怀疑家的温暖，你这样不断怀疑爱，是因为你正身处爱中。你能明白吗？”南一楠说得好真诚，真诚到让我感到害怕。

他用很难反驳的语言和分不清好坏的爱为我编织了一个巨大的深渊，我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混混沌沌走进他的深渊，努力适应他的喜怒哀乐，取悦他，讨好他，屈服他，看清他，也看向我自己。

他是打不碎的镜子，我的不堪被他一览无余，无处躲匿。

他用力捏着我的肩膀，我的锁骨被他捏得快要碎了。

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样的疼痛叫□□；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要用我反抗不了的力量来说爱我；我更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逃避我觉得是错的生活。

大家都是这样一点一点过下去的……

大家都是这样一点一点过下去的……

大家都是这样一点一点过下去的……

可是，南一楠，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想这样过下去。

我爸爸打过我妈妈，也打过我，可是并没有办法把一个人“打乖”的。

屈服于暴力，便会滋生出更多不假思索的暴力。

一个家庭的和平如果是用血泪换来的，那便是虚伪的努力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