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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生欢喜(93)

“出事那天下午我本是和夏晓,和你妈一起带着童童去散步的,那一阵你每天早出晚归,经常不回来吃饭,又总是出差,那天周末你也一大早出去了,再加上那些猜测,我已经觉得我和你大概要走到尽头了,只是差最后的摊牌了,我不断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如果你找我摊牌了,我要怎么体面地祝福你,然后那天下午我看到了你和林雨,一起坐在你车子的后排座椅上,司机在前面,扭过头和林雨有说有笑,你在低头看文件,我不知道你们在等谁,还是在忙工作,你没看到我们,但林雨看到了,她给了我一个很抱歉又很示威性的眼神,然后偏过头,和你讨论着什么,我看不到你的脸,但能看到她脸上的娇羞和笑容,在我眼里,那就是一种关系亲密的佐证,那一下我心态一下就崩了。”

“我甚至不敢直接上前质问你,你们也没等我上前,车没一会儿就走了,我当时整个人慌得厉害,回到家时你妈说要和我谈谈,然后她告诉我说你们在一起了,有生孩子的计划,林雨不介意现在这样跟着你,希望我不要去打扰你们,毕竟她生下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没差。我就觉得很荒谬,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这种要求,就告诉她我不同意,你妈就觉得我不可理喻,我什么都帮不了你,还老生病拖累你,我凭什么不同意。”

夏言吸了吸鼻子:“我那时就觉得特别委屈,既然我那么不好,那为什么还要娶我,我什么情况你们不是一开始就清楚了吗,那为什么还要来撩我,是你求着要娶我的,不是我巴着你结婚的,这个时候怎么就都成了我的错了。所以后来我确实也是有些心灰意冷不想见你的,觉得就这么散了就散了吧,人都要死了,管他什么爱不爱恨不恨的,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童童,但我唯一认识的人只有乔时,所以才找了乔时。”

她侧过头看他,握紧了沈靳的手:“其实但凡我能对你主动一点,或者我有勇气一点,我们都不会是现在的结果。说来说去问题还是在我,所以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值得委屈和不甘的。”

她冲他挤出笑:“沈靳,我真的没有怪你了,也没有什么委屈遗憾的了。我爱你,所以其实那几年我过得很快乐,你也把我照顾得很好,你不要过于自责了。”

沈靳反手握紧了她的手掌,红着眼眶,沙哑着嗓子问她:“你是在交代遗言吗?”

“不是。”手掌微疼,夏言任由他握着,轻声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睡一觉,不管你醒来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你都别再自责了,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怪你,我很庆幸你娶了我,谢谢你陪了我五年。我真的希望你和童童都能快快乐乐的。”

沈靳轻轻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扣紧了她的手掌,不想放开,五年怎么能够,他还有五十年的人生没走完,没有她,他一个人怎么走得完。

沈靳再一次醒来时果然还是没有夏言的世界。

意识一个没绷紧,疲惫的身体在飞机的颠簸中小憩了下,再惊醒时是2016年的家,熟悉的天花板和熟悉的房间,沈遇沈桥一众兄弟担心地围在床边,旁边还有医生在,童童坐在床边,睁着那双和夏言神似的眼睛,茫然又无辜地看他。

看他睁眼,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沈桥在一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睡了两天没醒的字眼钻入耳中时,沈靳怔了好一会儿。

“夏言呢?”沙哑的嗓音,习惯性的开场,然后是统一的沉默。

果然又是一场梦吗?

沈靳眼眸转向一边梳妆桌前为数不多的夏言照片,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我没事,你们先回去吧。”

屋里走空时,沈靳伸手拿过了桌上的相框,看着照片里静静微笑的夏言,指尖一点点地描绘她脸上的轮廓,心脏的绞痛感袭来,伴着胃部一点点的痉挛,沈靳动作一顿,手突然重重一甩,手中的相框被甩了出去,“哐啷”一声砸在墙上,落了地。

守在门外的姜琴惊慌推门进来,看到双手紧紧抱着头的沈靳,担心上前,未及靠近,沈靳沙哑的嗓音已经传来:“滚出去!”

姜琴脚步顿住,踟蹰着,上前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沈靳抬头,黑眸直直看向她:“夏言走后,你见过夏言吗?”

姜琴:“……”

沈靳掀被起身,朝她逼近:“你到底有没有见过夏言?”

第99章

他双眸发红, 神色狂乱,姜琴被沈靳的样子吓到, 一下怔住。

沈靳双手扣住了她肩。

“妈, 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见过夏言?”双手死死扣着她的肩膀,沈靳沙哑的声线隐隐带着哽意,还似带着哀求,求她告诉他,夏言其实没有死。

姜琴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出来,看着眼前的沈靳, 心疼与懊悔在胸口交织, 她是真的不知道沈靳对夏言有那么深的感情,也或许是她从来就没有认真了解过这个儿子, 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只是把夏言当成责任。

她也并不是真的对夏言有意见。夏言虽然身体不太好, 但一直没怎么麻烦过他们,不舒服时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医院的, 从不会去打扰还在上班的沈靳, 人也从不会耷拉着张脸, 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不争不闹不道人是非也不与人结怨,对她这个婆婆也一向孝顺,她真的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她自己爱面子,带孙女出去, 看着别家老太太都有孙子带,就有些不是滋味,再加上旁人夹枪带棒地讽刺几句说她儿子生不出儿子,心里就越发的不是滋味,时间长了就忍不住把怨气撒到夏言身上,总觉得如果不是她身体不好不能生,沈靳哪里需要被人嘲得抬不起头来。

她见多了家里养着一个,外面也养着小三小四的男人,对她来说,她儿子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她不在乎林雨的出现,她愿意给沈靳生孩子她更乐意,反正在她看来,夏言迟早是要走的,她走了童童总还是要人照顾,沈靳也还是要有个家的,现在他有喜欢的人,也就先由着他。

她从没怀疑过林雨的话,在她对男人女人浅薄的认知里,沈靳几年如一日地把林雨留在身边当助手,对她出现在家里也不阻拦,就是默认了林雨在他们家里的存在的,她甚至以为夏言也是默许了的,她以为她会同意她的提议,她甚至想过如果夏言同意了,她会加倍对她好,因为确实她家对不起她了,她万万没想到,看似没有脾气的夏言也会有这么强硬的时候,她的强硬逼出了她对她多年的怨气,火气一上来说话就有些口不择言了,等冷静下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夏言进了急救室,心脏急速衰竭,救都救不回来。

对夏言,她是一千一万个抱歉,她真的没想过要逼死她。愧疚的情绪在面对一蹶不振的沈靳时慢慢泛滥成了悔恨,像溃堤的洪水般压得她每天喘不过气来,她从不知道她的愚昧无知会把好好一个家毁成这样,无论是每天茫然找妈妈的童童还是整天不言不语的沈靳,她都不知道还能怎么去补救,夏言已经不在了,她再怎么悔痛难过,她都不能把夏言救回来了,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她甚至想过要不要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让林雨陪沈靳走出来。

对于林雨欺瞒算计她的事,她是对她心生怨气的。但眼下她能求助的也只有林雨,她在沈靳身边做事多年,了解沈靳的脾性和喜好,性子和气质也神似夏言,姜琴就指望着她有办法让沈靳走出来,只要能让沈靳振作起来,她无所谓林雨怎么算计她。

但自从夏言出事,沈靳就直接开了林雨,也不让林雨有任何接近的机会。姜琴不知道还能怎么让沈靳振作,如今看着他红着眼问她是不是见过夏言,甚至为了一个自欺欺人的答案,他都愿意再叫她一声妈了,自从夏言走后他就没再叫过她,不止不让林雨近身,连她这个妈都不能再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

姜琴心里难受得厉害,被掐住的肩膀一阵阵地泛疼,沈靳正赤红着双眸死死盯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我……”姜琴哽咽着,“我哪里还能再见到她啊,要是还能再见到她我还能不把她给你带回来吗?”

眼泪掉得更凶,姜琴哑着嗓子继续道:“我就是偶尔做梦还能再见一见她,我也想向她好好道个歉,可是道歉还有什么用,她又不能回来了。”

肩上的压力骤轻,沈靳收回了手,背过了身,头微微仰着。

“你出去。”

姜琴嘴唇动了动:“阿靳……”

沈靳突然失控,转身手臂直直指向门口:“你给我滚出去!”

姜琴眼泪又流了下来,不敢再吱声,转身走了,略显佝偻的背影落在眼中,沈靳眼中的赤红更甚,矛盾和痛苦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他不想这么对辛苦养育他长大一心为他的母亲,可是想着夏言受的委屈,想着未来几十年的孤独前行,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不知道,他怎么一夕之间就把人生过成了这个样子。

童童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茫然又害怕地看他。

沈靳哽了哽嗓子,手伸向她。

童童忐忑地走向他。

沈靳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慢慢替她将头发拨好,指腹描绘着她神似夏言的五官,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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