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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汝不识丁(12)

陶墨道:“这是我的管家,老陶。”

老陶谦恭道:“见过一锤夫人。”

“老人家可折杀我了。”一锤夫人轻轻摆了摆手,佯作看窗外,“天色不早,我要先回了,英红之事还请陶大人多费心。她生前命运多舛,死后还请让她安安静静。”

这句话陶墨听不懂,老陶却是懂得。当下送走一锤夫人之后,就请郝果子托话与崔炯,若案子没什么疑点,便让佟姑娘清清静静地去吧。

崔炯原本是因为一锤先生和佟府的关系才如此卖力,如今见一锤夫人前脚上门,老陶后脚就给出暗示,哪里还不懂其中缘故,也不再操这多余的心,便照自缢处理。

事情发展到此,原本应告一段落,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又是个陶墨睡得迷迷糊糊的清晨,县衙外的鼓声被敲得震天响。

郝果子急急忙忙地冲进来,一把拖起陶墨,又是穿衣又是洗漱,匆匆打理完就将他送上公堂。

可怜陶墨直到坐到那把椅子上,下面跪了人以后,才算醒转过来。

“你……有什么事?”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大人!请大人伸冤!”那人一脸怒气,一双大眼直直地瞪着陶墨,就如两枚钉子,像要将他钉死在墙上。

陶墨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声音都打着颤,“什么冤?你说。”

“草民要状告佟府连同谈阳县县令逼死佟英红!”

他声音极大,字字掷地有声。

陶墨迷茫,半天才道:“谈阳县县令是……我啊。”

“正是大人。”那人以为他装傻,怒气又高了几分。

金师爷在旁看得直摇头。果真是三人成虎。他虽不知道这青年和那佟英红是何关系,但如今看来,想必是受那谣言所惑,以为陶墨真的要娶那佟姑娘。这几日他也听了不少风言风语,都是一笑置之,毕竟一锤夫人提起亲事之时他也在场,自然知道陶墨实在无辜得不能再无辜。

陶墨道:“为何告我?”

“陶大人!我且问你,你是否要娶佟英红?”

“当然不是。”陶墨回答得飞快。

那人气结,“大人,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人难道想做乌龟孙子不曾?!”

“放肆。”金师爷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口训斥。他不知道陶墨为何忍他,但放这样一个男子在公堂之上大放阙词,实在有失体统。他转头对陶墨道:“大人,此人信口雌黄,太过猖狂,还请大人整肃公堂纪律。”

陶墨疑惑道:“怎么整肃?”

金师爷气极反笑,“惊堂木!”

陶墨反应过来,那块放在案上的惊堂木并不是只有摸的价值,还可举起来拍下去。他看向男子,男子桀骜地反瞪着他。

陶墨想了想,终于用惊堂木轻轻地敲了下桌面,道:“我适才所言,句句属实。”

“……”金师爷现在不气那男子了,他只想把坐在堂上的这个丢出去。

男子似乎也被陶墨出人意表的表现给镇住了,半天才道:“无风不起浪!大人如何解释那些街头巷尾的谣言?”

陶墨道:“不是我传出去的。”

男子恨声道:“大人,你敢否认自己不曾对英红有意?”

“的确不曾有意。”陶墨老老实实答道。

男子气得脸红脖子粗。他在来擂鼓之前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他的好友也已经准备好,只要他稍有差池,立刻请林正庸的弟子当讼师为他申辩。最好是陶墨将他严刑逼供一番,让他身上负伤,无论重轻,他都甘愿领之。但无论哪种打算,都非眼前这般,好像任由他如何出拳,都击在一团棉花上,毫无着力之感。

难道这个县令打算赖皮到底?

早听闻有的讼师最擅长扯皮,没想到这个县令也是个中高手。想到这里,他干脆把心一横,猛然站起道:“陶墨!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摸摸良心,英红含冤而死,你当真能够睡得安枕?”

陶墨听话地摸着心的位置,道:“若英红真是含冤而死,我身为地方父母官,一定为她主持公道!”

男子瞪着他,突然拂袖而去。

在他想象中,陶墨再隐忍,也一定会被自己的藐视公堂而激怒。但诡异的是,他一路走出县衙,都无任何呵斥和阻拦,陶墨与那衙役都好像失声了,连先前怒叱的师爷也保持了沉默。

看着县衙外一脸诧异的好友,男子也迷茫了。

14、名师高徒(五) ...

其实金师爷此刻的内心也很震惊。

他总算明白陶墨为何会格外容忍对方。从刚才那男子站起,他才看出他的真正目的竟是为了激怒陶墨。想来他是拿自己当诱饵,做了个陷阱想等陶墨跳下去。要知道,在这讼师云集的谈阳县,只要县令少有行差踏错,随之而来的绝对是不死不休的口诛笔伐。那些县令之所以被调走、罢黜、甚至折寿,都是吃不消这一套。不想陶墨一开始就有了防备,用一招四两拨千斤给拨了回去,让男子一腔算计成了空。

想到这里,金师爷看陶墨的目光十分复杂。

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心机目光都已经到了这等地步,若假以时日,只怕纵横官场平步青云都指日可待。

陶墨哪里知道金师爷在短短时间内已经想到了这么远,他目前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佟姑娘真是冤死的?若她真是冤死的,为何佟府半点风声都没有?天下父母心,佟父佟母又怎么会逼死自己的女儿?

他下了公堂,脑海中还一直盘旋着这个问题,连郝果子唤他都不曾听见。

“少爷!”郝果子在他撞柱之前终于拉住他,好气又好笑道,“少爷想什么这么入神?”

陶墨回神道:“我在想那佟小姐。”

郝果子先是一喜,“少爷喜欢上女人啦?”随即又是一悲,“可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陶墨道:“我对她并无非分之想。”

“就算有也想不到了。”郝果子道,“不过少爷喜欢女人总是件好事。我看这谈阳县这么大,未出阁的女子多得是,少爷多看看,指不定就有中意的。”

“胡说!闺中女子哪里是想看就能看的。”呵斥的是老陶。他刚刚从金师爷那里听了堂上经过,担忧陶墨平白受冤心中难受,连忙赶来,“还不去准备早膳。”

郝果子吐了吐舌头,撒腿跑开。

老陶对陶墨道:“那人不知是何来历,少爷不必放在心上。”

陶墨道:“那人既然敢上公堂,说的想必是真的。那佟姑娘或许真的是含冤而死。”

老陶道:“父母与子女乃是天下之亲。若那佟姑娘真是冤死,他们定然会为她伸冤,怎由得一个陌生男子来咆哮公堂?”其实他对陶墨任由那男子扬长而去也有几分不满,只是事已至此,也不好再说。

陶墨摇头道:“万一真如那男子所说,乃是他们联手迫死,那他们不为她伸冤就解释得通了。”

老陶道:“可是崔典史与仵作一同验过尸首,确实无可疑。”

陶墨想了想道:“不如我亲自去一趟佟府。”

老陶心头一惊,“少爷去做什么?”

“自然是去问案。”陶墨理所当然道,“我身为谈阳县官,理当亲自过问每个案件,不致一丝疏漏的可能。”

老陶皱眉道:“不可。”

陶墨疑惑道:“为何不可?”

老陶道:“此案我们之前已经派崔典史查过,也断定佟姑娘是自缢,如今无根无据贸然翻案,怕会引起佟府不满。”

“那也是无可奈何。”陶墨道,“总不能让佟姑娘含冤莫白。”

“可那佟府与一锤先生毕竟是姻亲关系。”

“那又如何?”

老陶只好将话挑明,“一来,佟姑娘自缢是佟府与一锤夫人共同认定的。二来,佟姑娘生前尚未出阁,来击鼓的却是一名男子,若此事传言出去,对佟姑娘闺名有损。”

陶墨猛然惊醒道:“糟糕,我忘记问那男子与佟姑娘是何关系了。”

老陶道:“若想知道,这也不难。佟姑娘的案子早闹得满城风雨,可那男子却今日才来击鼓,可见不是本地人。或许是得到消息后从外地赶来的。只要少爷派人去城中客栈打听,多半能找到他。”

“好,我这就去。”陶墨匆匆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我怎么派人?”

老陶叹息道:“少爷若有何事想办,交给金师爷,让他去办就是。”

“好。”陶墨一溜烟跑去了。

老陶想了想,终究不太放心,跟在陶墨身后一同朝金师爷所在的书房走去。

金师爷正帮陶墨代为处理县衙事务。说是代为处理,其实就是做整理,然后一一汇报于陶墨。

“金师爷。”陶墨一阵风似的冲进来。

“东家。”金师爷对他的出现早有所料,搁下笔,悠悠然地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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