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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汝不识丁(39)

似感觉到陶墨的目光,旖雨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

陶墨顿觉胸口一热,昔日旧情与回忆一同涌上心头,双颊不由发红。

“少爷,先坐下吧。”郝果子不满地瞪着旖雨一眼,一把拉着陶墨入座。

陶墨坐下后,正好对着木春。木春容貌绝不输旖雨,只是他长得温雅清秀,不如旖雨这般冶艳,望着他,陶墨心潮立刻平静下来。

木春道:“我们都是陪坐,今日旖雨公子才是主客。你与东家有何话但说无妨,不必顾虑我们。”他说着,倒真的不再看旖雨与陶墨,径自给金师爷斟茶,两人以茶代酒地干起来。

旖雨目光一转,隔着郝果子,对陶墨笑道:“原想下厨做几个拿手的小菜投桃报李,以谢收容之情,不想竟又让你破费了。”

“哪里哪里。本该我尽地主之谊才是。”陶墨干巴巴地拿起茶杯啜了一口。

旖雨道:“这段时日不见,你的文才大进啊。”

陶墨脸上一红。他虽是一县之长,但除去木春和金师爷不说,在座几人的才学个个在他之上,这句文才大进却是恭维。他忙道:“不敢不敢。其实这几句客套话还是当年在群香楼里学来的。”

旖雨掩嘴轻笑道:“若非你过目不忘,旁人哪里有这样的能耐。”

过目不忘?

金师爷不由看了陶墨一眼。

陶墨苦笑道:“我只是记得住,却不明其意,也是无用。”

木春突然道:“学习之道还是要正儿八经地进书院才好。市井之地鱼龙混杂,学些皮毛尚可,却不能真做学问。”

旖雨看向木春。从一开始他便能感觉到对方在处处针对自己,这个感觉在此时此刻得到确认。

金师爷不理会这里头的暗潮汹涌,就着木春适才的见解颔首道:“正是此理。东家若真想平步青云,还是读些书的好。”他这句话倒是出自真心。目不识丁之人再才华出众,也不过高官手下的能吏,绝不可能成为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只是他心里知晓,皇上真正器重的是那些科举出身的仕子。如陶墨这般依靠捐官当上的官员,至多平迁到个好一点的县城,想要升官却是难如登天。

陶墨心知他们都是为自己好,又想到顾射虽然从来没有吟诗作对,但不问也知必是饱读诗书之人,自己与他结交,理当通文识字才是。他想了想道:“两位师爷言之有理。木师爷若是得闲,便为我请一位夫子吧?”

木春倒没想到真能说动他,微微一怔之后,便笑道:“好。”

旖雨好不容易提起的话头便在这番劝学声中冲得一干二净。他也不恼,只是悠悠然地听着他们交谈,时不时冲陶墨飞去一眼。

几番下来,陶墨有些不安,主动开口道:“你准备何时买房?”

蓬香脸色一黑。

陶墨顿时意识到这句话有赶人之嫌,忙补充道:“若是有需要,我也可帮帮忙。”

旖雨微笑道:“多亏有你,我有了暂时落脚之处,才可安心挑房。”

“是是是,的确须谨慎。”陶墨又啜了口茶。

郝果子不阴不阳道:“又不是开门做生意,难道还要挑风水好不好,桃花旺不旺不成?”

旖雨双眸微垂,开口时声音带着微颤,“我只想寻一处能终老之所罢了。”

陶墨皱了皱眉,轻轻扯了扯郝果子的袖子。

木春道:“金师爷对谈阳县最熟,可有好的介绍?”

“却不知旖雨公子的喜好。”金师爷说话不冷不热。他在县衙多年,看人自一套。这个旖雨虽然看起来知书达理,但举手投足难掩风尘之气,是何来头不问自明。

旖雨还未开口,木春便笑道:“如旖雨公子这般出尘脱俗之人,自然要住在风雅之所,必不能沾染世俗之气。”

金师爷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这样说来,我倒想起一处。就在谈阳县东十里的柳山山脚。这地契还在县衙里头,旖雨公子若是中意,我即刻就帮你办妥。”

木春望着他,彼此心照不宣。

旖雨并不上钩,含笑道:“倒是不急,待我改日看看再说。”

正说着,店伙计终于上菜。

众人各自动筷,不复交谈。

从仙味楼出来,陶墨原想打道回县衙,却被木春借着巡视之名拉去逛街。送旖雨与蓬香回府的重责只得叫到金师爷身上。金师爷原本就不打算去街上乱走,也没推辞。

于是一行六个人便分成三三两组,各走一边。

一见旖雨消失在视线,郝果子便数落起他的不是来。

陶墨原本只是默默地听着,后来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打断他,“他好不容易从群香楼里出来,何必如此苛责于他?”

“好不容易?你怎知他是怎么出来的?”郝果子道,“如他们这般做皮肉生意之人,要不就从良,要不就是被赶出来的,还指不定他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木春突然道:“也有此可能。”

陶墨一愣,道:“木师爷怎么也如此说?”

木春淡淡一笑道:“无风不起浪啊。”

郝果子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防着他一点的好。不然怎么这么巧,少爷来这里当官,他就跟着来了?我看,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

“查?怎么查?”陶墨皱眉。

郝果子看向木春。

木春不负所望道:“如旖雨之前是卖身的话,东家倒是可以派人去他原先的地方打听打听,他是否是私逃。”

郝果子拍手,“好办法。”

陶墨皱眉道:“万万不可。他若真是逃出来的,我又如何忍心再将他送回去?”

木春道:“东家是去查,又不是说要办。其实他一个人离乡背井,必有前因。东家不妨一道查一查,若真有什么事,或许可助他一臂之力。”

郝果子转了转眼珠,“不错不错,反正不管好事坏事,先查了再说!”

陶墨犹豫了下,终于首肯道:“也好。”

43、千丝万缕(七) ...

既然商定,查访之事便交由木春去办。

陶墨与郝果子在街道上转了一圈,买了两包松子糖,便顺路回了顾府。

顾小甲一早就候着了,听门房说他们回来,立刻冲到留仙居,不管三七二十一,心急火燎地催促他们搬到了雅意阁。

陶墨和郝果子的行李不多,搬来搬去倒是不麻烦,所以快得很。

一进雅意阁,郝果子便冲顾小甲投了好几个冷眼。这里一看就比留仙居布置精细。屋外种着大片竹林,让院子在这样的寒冬腊月依旧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陶墨进屋,便感到一阵温暖的香气迎面扑来,让他心神一荡,再定睛一看,房中家什竟样样金镶玉裹,精雕细琢,一望便知价值不菲。他连忙退出来道:“我还是住回留仙居好了。”

郝果子偷偷朝里看了一眼,也吓了一跳。

顾小甲与他相处久了,也知道他并非心口不一之人,淡淡道:“既是公子吩咐,你们住下便是。反正这屋子原本也是用来招待公子朋友的。”

陶墨推辞不过,只好住下。

顾小甲在门口逗留了会儿,确认他们安顿好之后,便径自离开了。

他一走,郝果子立即关上门,咋舌道:“想不到顾射竟然这么有钱,难道当讼师真的能发横财?”

陶墨道:“顾公子不曾上过公堂。”

“他虽然不上公堂,但多的是讼师请他出谋划策的。那些人有求而来,想必不会吝啬囊中物。”郝果子摸着金子打造的脸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神情错综复杂,“顾公子不怕被偷么?”

陶墨道:“此屋他只用来招待朋友。既是他的朋友,又怎会偷窃?”

郝果子讪讪地缩回手,干笑道:“少爷说的是。”

陶墨手里还拿着那两包松子糖,叹气道:“我原本想请他尝一尝。”

郝果子解开其中一包,顺手拣起一颗丢进嘴里道:“一会儿用完晚膳,顺便给他便是。”

陶墨道:“只怕寒碜。”

“俗语云: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顾公子又不是嫌贫爱富之人。”自从遇到旖雨之后,郝果子对顾射的好感与日俱增。

陶墨想想,也觉得有理,顺手将糖包塞进衣襟里。

晚膳后,顾小甲照常奉茶。

陶墨掏出糖包,微微紧张地递到顾射面前打开,道:“我今日路过市集买的,稍尝了下,口感十分清甜。还请顾公子品尝。”

顾小甲看了一眼,撇嘴道:“不就是松子糖?”

陶墨脸噌得红起来。

顾射看了看纸包,顺手拿起一颗,不想这松子糖被陶墨揣在怀里,有些融化了,都黏在一起。他这一拿,竟连整包糖一同拿了起来。

顾小甲见陶墨羞得几乎想钻洞的表情,无奈地从顾射手中接过糖包道:“我去厨房切开,用小盘装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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