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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汝不识丁(87)

门外响起脚步声。

老陶在对方敲门之前,抢先开门。

门房愣了愣,递出一封信道:“是覃城知府来的信。”

“他?”老陶皱眉,接过信打开一看。

陶墨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凑过去问道:“何事?”

老陶道:“信上说,史太师的侄子要来。”

陶墨茫然道:“哪个史太师?”

老陶道:“史太师是当今贵妃之父,深得皇上信任,是当朝权臣之一。”

陶墨道:“那他的侄子又是谁?”

老陶道:“听闻史太师曾有一子,却惨遭横祸。如今史太师膝下空虚,准备从亲族中过继一人继承家业,这位侄子想必就是人选了。”

陶墨道:“那他来谈阳县与我们何干?”

老陶折起信,叹气道:“相安无事便无干,若是有事……那就是大大的干系了。”

93、姻缘我定(三) ...

他们之中无人见过那位史太师之侄,更不知他何时来,如何来,覃城知府的信也没有后续,因此这桩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搁浅,然后抛诸脑后。

陶墨依旧每日在衙门呆几个时辰,与金师爷一同处理公务。再去顾府呆几个时辰,练习书法与下棋。

郝果子忍不住问老陶道:“你有没有发现少爷呆在顾府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老陶道:“是吗?”

郝果子道:“有几夜甚至彻夜未归。”

老陶道:“那几夜恰逢下雨,路上湿滑,不归实属正常。”

郝果子纠结道:“但是少爷最近都不坐县衙的马车。”

老陶道:“金师爷日趋年迈,县衙备一辆车以防不测也很正常。”

郝果子皱了皱眉。为何他觉得这个理由听起来十分牵强?他撇了撇嘴角,又道:“可是少爷最近都不叫我一同过去。”

老陶道:“县衙事多,你留下来帮手更好。”

郝果子目光诡异地看着他。

老陶淡定自若。

“为何我觉得你在为少爷开脱?”郝果子问道。

老陶道:“少爷与顾公子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乃是正常交往,何必开脱?”

郝果子面色变得极为古怪,“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老陶继续做账,心里想着少爷俸禄不多,撑着这么一个大家子实在吃力。虽说陶府败落之前,陶老爷十分有先见之明地转移了部分家财,但家财再多也经不住坐吃山空,看来是时候告诉少爷这笔钱的存在,顺便再与他商量商量如何让这笔钱活起来。

郝果子见老陶心不在焉,忍不住凑过去道:“老陶,你不是最反对少爷与顾射在一起的吗?”

老陶面无表情地将他凑过来的头拨开,“我几时反对过?”

郝果子道:“你明明一心一意想着为少爷讨一个少夫人,生一群小少爷的!”

老陶叹气,“你认为我愿意,少爷便会愿意吗?”

郝果子想起近几日陶墨提起顾射时死心塌地的模样,就一阵心凉。

老陶道:“再说,天下女子又有几个比得上顾射?”

“这怎么比?”比容貌?比家世?比才华?……他想不出谁能比得上。真要比,恐怕也只有皇亲国戚家的小姐,只是那些人又怎么看得上陶墨。“不对,你说顾射对少爷,也有意思?”他一脸震惊。

老陶拨算盘,懒得理他。

郝果子急得从老陶的这边跑到另一边,“可是我有时候会看到少爷对着墙根发呆,然后唉声叹气……难道是在为两人将来发愁?”

老陶道:“如果你再继续吵下去,那么我们都要为将来的生计发愁了。”

郝果子愣了愣道:“我们很穷吗?”

老陶道:“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很穷,但是我可以让你变得很穷。”

郝果子很委屈,“我只是关心少爷。”

“那就去看看少爷的参汤熬好了没有。”老陶道,“我们顾好少爷的身体就是了,至于其他的,我相信少爷有分寸的。”

郝果子讪讪地去了。

等他脚步声走远,老陶才抬起头,双眉蹙起。

对着墙根发呆,唉声叹气?

心结还未解开吗?

陶墨觉得这几日自己一直游走于幸福与惊恐的边沿。

顾射越是对他温柔,他就越是害怕这份温柔不能长久,于是战战兢兢地承受着每一份的关怀,如同怕吃了这顿没有下一顿的乞丐。

老陶说他这几日瘦了,不停给他喝各种补汤,但是他自己知道,夜不能寐的虚耗不是补汤能够挽回的。他也想将自己从这种惊恐中拉出来,甚至对着顾射将自己心事剖白,但每每看到顾射那清冷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话就像掉进湖里的石头,一下子沉下去,挣扎不出来。

“这里力道不对。”顾射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来,“要略提一提。”

陶墨忙颔首。

顾射放下纸,抬头看着他,“有心事?”

陶墨慌忙摇头。

顾射没有再问,“将我朝律例拿来。”

陶墨转身去拿。自从他的字写得有些像样之后,顾射便开始为他讲解我朝律例。他讲解得极为生动,不时拿出各种案例做附注,简单易懂又津津有味。不仅如此,顾射有时还会说些讼师的诡辩技巧,指出其中疏漏,让他加以小心。

陶墨知道他是怕日后他遇到讼师以此诡辩,被误导,因此听得十分用心。

顾射拿了律例并不翻开,而是问道:“对于樵夫一案,你有何看法?”

陶墨愣了愣道:“樵夫是代人顶包,虽说无杀人之罪,却妨碍办案公正,也当一同治罪。”

顾射道:“你如何证明他是代人顶包?”

陶墨道:“这,或许等卢公子病愈之后,我们再与他一同商议?”观音庙一别,卢镇学便在家抱病,只在翌日差下人送了份信函道歉。

顾射道:“只怕他的病暂时好不了。”

陶墨惊道:“这般严重?”他这几日忙着在顾府与县衙之间穿梭,不曾抽空去卢府探望,如今想来,也有几分歉意,便道,“不如我明日去探望探望。”

顾射看了他一眼,唇角微扬,“也好。明日未时,我来县衙接你。”

陶墨心头甜丝丝,随即又暗暗提醒自己不可陷得太深。

顾射默不吭声地看着陶墨脸上的神情变幻,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顾射想来守时,说未时便是未时。

陶墨未时不到便拿着郝果子准备的礼物在门口等,看到马车来,正要上车,就听郝果子从后面钻出来道:“少爷,我与你一同去吧。好歹有个人提提东西。”

顾小甲冷哼道:“我不会提吗?”

郝果子道:“我这不是心疼你一个人提太辛苦吗?”

“谁要你心疼!”顾小甲撇头,身体往旁边挪了挪,在车辕上让出一个位置来。

郝果子笑呵呵地坐上去。

顾小甲正要赶车,手中缰绳就被郝果子接了过去。

“这几日辛苦你了,不如歇歇让我来。”郝果子表现得分外殷勤。

顾小甲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郝果子道:“我只是看你每天这么辛苦,过意不去而已。”他必须要在少爷面前证明自己的用处,绝对不能让自己被闲置!

论赶车技术,郝果子与顾小甲可说是不分上下,同样一路四平八稳。

到卢府门口,顾小甲将事先准备好的拜帖往门房一送,门房立刻一溜烟地跑进去报信了。

陶墨与顾射从车上下来。

陶墨不自禁地想起当日自己来卢府赴宴,遇到顾射的情景。那一日,是他第一次与顾射说话。

顾小甲似乎也想起来了,道:“我当日见到你,还在想这个县官怎么傻乎乎的,恐怕当不了多久。没想到,你居然熬过开春了。”

陶墨脸上微红,干笑两声。

郝果子挺身而出道:“我家少爷向来是厚积薄发。”

顾小甲嗤笑一声,转头看到顾射正望着自己,立刻缩头不敢说话了。

卢府的门房好半晌才出来,陪笑着将他们引入花厅。

出来招待的是卢府总管。他满脸歉意道:“我家少爷抱恙在身,不便见客,还请陶大人和顾公子海涵。”

顾射道:“在下略懂岐黄之技,可否让我为卢公子把脉?”

卢府总管道:“我已经请人来诊过脉了,是风寒,要休养。”

陶墨道:“不知卢公子几时能好?”

卢府总管道:“这我却不知了。或许三五日,或许半个月,这可说不准。”

顾射道:“也是。有人得病三五七年也未必见好的。”

卢府总管听得不舒服,却还不得不赔笑。

陶墨将先前备下的礼物送上,又安慰了几句,便与顾射一同出来。刚出门口,顾小甲就不顾卢府门房在场,大声嚷道:“这病还真是来得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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