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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汝不识丁(86)

顾射道:“既然如此,我去找住持。”他将糖葫芦还给他。

“啊?为何?”陶墨跟在他身后。

顾射道:“他每日在此,可以天天念叨。”

陶墨注意到卢镇学也跟了上来,疑惑道:“卢兄不去找友人?”

卢镇学道:“我与他们失散了,他们多半先回去了。”他顿了顿,看着顾射与陶墨,别有深意道,“并不是所有朋友都会留在原地等对方回来的。”

陶墨咬了口糖葫芦,觉得心里头暖洋洋,好像有一股温泉,扑哧扑哧地冒着热气。

观音庙不大,大殿后头有个院子里,那里摆着好几个算命摊子,前面站着不少羞羞涩涩的少年。

卢镇学道:“顾兄和陶大人不算上一卦?”

陶墨有些心动,可惜他想算的,却不能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顾射道:“一个人若连姻缘都不能自己把握,那还能把握什么?”

卢镇学面色一紧。其实他之前说陪友人来是托词,他的确是来求姻缘的,不过不是自愿前来,而是被他母亲三令五申地赶过来的。

“顾兄真是豁达之人。难道家中父母从来不曾过问?”卢镇学试探道。

顾射反问道:“令尊令堂过问了?”

卢镇学抿唇一笑道:“终身大事,父母之命,关怀也是理所应当。”

三人说着说着便走到偏殿前,正好有个小沙弥抱着功德箱在东张西望,看到顾射等人眼睛一亮,道了声佛号,走过来道:“施主可是求姻缘?”

顾射道:“不是,是求平安。贵寺住持可在?”

小沙弥道:“住持正与游方僧人论经。”

顾射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拜托与你吧。”

小沙弥道:“施主请说。”

顾射道:“我想请你每日为一人念经求平安。”他拿出一张银票,放入功德箱内。

陶墨和卢镇学皆是一愣。

小沙弥在银票入箱的刹那,已看见数目,吃了一惊,随即道:“施主请说。”

“他叫陶墨。”

92、姻缘我定(二) ...

顾射与陶墨从山上下来,卢镇学跟了一路。

“顾兄。”眼见顾射和陶墨准备上马车,就此绝尘而去,卢镇学忍不住出声道,“请留步。”

顾射回过头。

卢镇学道:“不知顾兄放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顾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卢兄请说。”

卢镇学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压低声音道:“不知顾兄找到为邻县的樵夫翻案的讼师了没有?”

顾射道:“没有。”

卢镇学道:“若是顾兄不嫌弃,我愿接下此案。”

顾射波澜不惊道:“是何事让卢兄改变了主意?”

卢镇学道:“我若说是为了伸张正义,不知顾兄可信否?”

顾射道:“卢兄自己可信否?”

卢镇学笑而不语。

顾射道:“既然如此,卢兄不妨明日到县衙一谈。”

卢镇学抱拳道:“恭候明日之约。”

顾射坐上马车。只见陶墨拿着糖葫芦,呆呆地盯着膝盖看,嘴角挂着满足而甜蜜的笑容,似乎沉浸在美丽的回忆中。

顾小甲伸进头来,嘴巴朝陶墨努了努道:“他怎么了?捡钱了?”

顾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顾小甲吐了吐舌头,飞快坐回车辕,驾起车往回跑。

路上的颠簸让陶墨稍稍回神。他动了动眼眸,瞥见近在咫尺的顾射,脸蓦然一红,道:“我们几时回来的?”

顾射道:“刚刚。”

陶墨脸上更红,“我,我刚刚是不是在发呆?”

顾射道:“想什么?”

陶墨别开头,眼睛在车厢四处飘忽,“没,没想什么。”若是让顾射知道,自己从刚才到现在,脑海一直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他与小沙弥的对话,一定会被鄙视的吧。

“或许太累了。”顾射为他准备了台阶。

陶墨急忙点头。他悄悄掀起窗帘一角,沿路的风吹拂在脸上,让昏沉沉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些。“对了,卢公子呢?”他猛然想起少了一个人。

顾射道:“回去了。”

陶墨羞愧道:“还不曾道别,实在太失礼了。”

“他明日会去县衙。”

陶墨疑惑道:“他要来县衙?为何?”卢镇学是讼师,他头一样想到的就是谈阳县又有了官司。“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顾射道:“他想接樵夫的案子。”

陶墨先是一怔,随即一喜,道:“果真?他果真要接这桩案子?”

顾射道:“他亲口所言,我亲耳所听。”

陶墨深吸了口气道:“如此便好了。”他知道顾射不愿意上公堂,因此心中虽然希望为樵夫翻案,也不愿意勉强他。如今有卢镇学自告奋勇,实在再好不过。

顾射道:“化了。”

陶墨愕然道:“什么?”

顾射道:“糖葫芦。”

陶墨低头,果见糖葫芦上的糖正在往下流淌,粘在手上。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舔,转念想起顾射还在身旁,又讪讪地将手放了下去。

顾射掏出手绢,轻轻地擦拭着他手上的糖浆。

看着白手绢被染成红色,陶墨尴尬道:“我洗干净给你。”

顾射将手绢叠起来,将脏的位置包在里面,然后递给他,“好。”

陶墨接过来,紧紧地捏在手里,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却是顾射为他擦拭时温柔的神情。被擦过的地方隐隐发烫。

从马上下来,强作平静得与顾射告别,并约定明日再会之期,陶墨目送顾射的马车消失在巷口,然后飞快地冲进县衙,逮着人就问道:“老陶呢?”

他问到第三个人,赫然发现对方就是老陶。

“少爷?”老陶见他一手糖葫芦,一手手绢,满脸兴奋地看着自己,目光亮得瘆人,心里顿时有了谱,平静道,“金师爷已经回去了,有事不如去书房说。”

陶墨毫无异议地跟着他回了书房。

“少爷你和……”

“弦之给我买糖葫芦吃。”陶墨激动道。

老陶:“……”如果他没记错,自己也曾买过很多零嘴给他吃的。

陶墨道:“他还用手绢给我擦手。”

老陶:“……”他为他擦的何止是手,是整个家啊。

陶墨道:“他还给了小和尚一张银票,让他每天为我祈求平安。”

老陶:“……”这个听起来还不错。

陶墨定了定神,突然一脸认真地看着老陶道:“你说,他为何对我这么好?”

老陶道:“少爷为何不直接问顾射?”

陶墨为难道:“我怕他也不知道。”

老陶:“……”虽然不该这样腹诽少爷,但是如果少爷和顾射中有一个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话,那个人绝对不是顾射。

陶墨道:“万一我问了之后,他察觉到对我好,不想对我好了怎么办?”

老陶道:“我以为,顾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陶墨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道:“你是说,他是知道他在对我好的?”

“嗯。顾公子并非热情之人,也非多情之人,若非对少爷……另眼相看,是绝不可能为少爷上公堂的。”头一次,在顾射和陶墨之间,老陶心情微妙地倾向于顾射。

陶墨嘴角噙着笑,但眉宇之间却流露出丝丝悲伤,“我知道。所以,我才害怕。”

老陶挑眉。

“他的好和我想要的好是不一样的。”陶墨低声道,“但是他的好和我想要的好又那么相似。我怕有一天,他找到他真正想要对他好的人,便会将对我的好收回去了。明知不该如此奢望,但尝过这种好之后,我总希望这种好是永远的。我,我是不是很贪无厌?”

“是贪得无厌。”

陶墨脸色垮下来。

老陶干咳一声道:“我只是纠正你的话。”

陶墨更沮丧,“他是天下第一才子,我却连才子两个字都不认识。”

老陶沉默片刻,方道:“少爷不试,又怎么知道你不是他想要真正对他好的人呢?也许顾射根本就不在意你是否认得才子两个字。”

陶墨身体一震,抬起头,神情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可是,我是男的。”

老陶道:“顾射也是男的。”

陶墨道:“那他怎么会……”

老陶道:“少爷在未发现之前,可曾想过自己会是?”

陶墨默然。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因为他发现的时候太早了,早到……在这之前他根本不曾考虑过男女之事。而他第一次考虑,便发现了自己对女子毫无兴趣。

老陶对两人的前景还是颇为乐观的。只要顾射有意,陶墨的各种心情便全然不在话下。如今唯一可虑的是,顾射的意是否真的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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