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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夫高能(219)+番外

克拉克夫人脸色不大好看,给他做了检查之后质问道:“你没有按时吃药?是不是背着狱警都吐了?”

看来她确实经验丰富,李维斯在镇定剂的作用下终于不抖了,两眼放空地看着天花板,满脑子飞舞着黑色的蝙蝠。他的症状有一大半是装的,但有那么一小部分是真的,感觉剥夺后遗症一直困扰着他,让他失眠,幻视幻听,频繁地做噩梦,梦到父亲伊登,还有那些画着红眼睛的三轭帆船。

他至今想不起自己在哪里看到过那些帆船,也许是书上,因为他有一次梦到自己在看一本厚厚的本子,上面用红蓝铅笔画着很多奇怪的插画。

但梦境总是琐碎而没有逻辑的,一旦醒来他很快就会忘记大部分的细节。

“我不想睡着。”李维斯恹恹地说,“睡着了总会做噩梦,我宁可疯掉也不想做那样的噩梦。”

“你就快疯了!”克拉克夫人冷冷说。

“那就疯吧。”李维斯说,“夫人,你是不会懂的,一个经历过无数杀戮的人是不能做梦的,因为梦里他会一次次回到那些血腥的场景,反复感受自己曾经的恐惧和痛苦,就好像把愈合的伤疤反复撕开,血肉模糊……我宁可自己疯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乎。”

克拉克夫人冰冷的脸色微微一动,拖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你后悔过吗?”

“没有。”李维斯立刻答道,沉默片刻,眼神虚弱下来,“我不知道,我从来不允许自己过多地回想,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机会评判自己的行为,我只是个杀手,锋利的刀,杀人工具……算了,我说得太多了。”

“现在你有这种机会了。”克拉克夫人说,“也许你的潜意识在督促你评判自己曾经的行为,梦往往会反映一个人真实的想法,你的恐惧,你的痛悔。”

“也许吧。”李维斯的意识有些模糊,大脑中掠过一个个记忆的残片,那副没有下完的棋,墙角的风琴,耶稣像……

“上帝都知道。”他在睡着之前挣扎着喃喃道,“上帝一直都看着……我……”

克拉克夫人看着他慢慢阖上的双眸,惨白发青的面孔,眼神终于软了下来,用细纱布轻轻擦掉他额头的冷汗,轻声道:“愿主宽恕你。”

李维斯在混乱的梦境中挣扎,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极度眩晕中醒来。

他用了好几分钟才弄清楚自己在哪儿,身体因为束缚衣的捆绑而僵硬酸痛,大脑因为药物强制睡眠而混沌不堪,整个人简直比熬了一宿的夜还疲劳困倦。

墙上的指针已经走向十点,他整整睡了十四个小时。

隔壁传来几不可闻的风琴声,李维斯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辨认那声音,终于听出是那是圣歌。

和他的纹身达人室友说的一样,每个礼拜六上午N级基督徒犯人都可以离开舱室,来这里做礼拜。

伊藤健太并不是基督徒,但在加布林这种地方,哪个N级犯会放弃做礼拜这种明显属于大福利的集体活动?

李维斯躺在床上用意念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默默祈祷。

一刻钟后,风琴声停了,礼拜结束。

片刻之后,药剂柜旁边的小门开了,克拉克夫人从隔壁走了进来,反手正要关门,一个细瘦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伊藤健太花白的脑袋微微垂着,声音像所有加布林的犯人一样卑微低沉:“夫人,我可以再弹一首曲子吗?”

“当然。”克拉克夫人停下脚步,“还是上周弹过的那首吗?”

“是的,我想再练习一下,自从在网上无意间听到以后我就很喜欢那首曲子。”伊藤健太微微抬起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维斯觉得他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极小极快的一眼。

“去弹吧。”克拉克夫人说,“不过别太久,狱警马上就要点名了。”

“好的。”

房门关闭,克拉克夫人走到桌前记录着什么,李维斯闭着眼睛假寐,将所有的精力就集中在自己的听觉上。

悠扬的风琴声从紧闭的房门里飘了进来,李维斯努力抓住每一个音符,终于心脏急促地跳动了起来——他弹的是《金属姬》预告片的宣传曲。

他一定是个脑洞奇大的天才!

第171章 S6 E31.第一面

淙淙琴声透过细微的门缝蜿蜒流淌。

主歌流畅滑过, 间奏之后便是副歌的高潮部分, 就在这时,伊藤健太的弹奏忽然晦涩下来,走调了几个音节, 停顿,重新衔接,仍然是错误的。

克拉克夫人显然也听出来了, 微微侧耳, 眉头轻皱。伊藤健太从间奏再次弹起,仍旧没能完满顺过, 最终在走调的尾音中停了下来,“咔哒”一声合上了琴盖。

屋门响了一声, 伊藤健太走了,礼拜结束到狱警点名不过十分钟的空档, 他没有太多尝试的机会。

李维斯在病床上张开眼睛,看向药剂柜旁边的小门。克拉克夫人注意到他微小的动作,问道:“醒了?觉得怎么样?”

李维斯不答, 怔怔呆了少倾, 低声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了风琴声。”

“唔,是N级犯在做礼拜。”

“可是那不是圣歌吧?”

“不,不是。”克拉克夫人说,“礼拜十分钟前就结束了,那是一个犯人在练习小曲。”

“是什么曲子?”

“我不知道。”克拉克夫人走到床前给他量血压, “他说在网上听到的,旋律倒是很优美。”

李维斯皱眉思索,片刻后慢慢哼唱起来,将伊藤健太弹歪的副歌部分顺了一遍。克拉克夫人十分意外,问:“你知道这曲子?”

“大概是在哪里听到过吧,记不清了。”李维斯恹恹地说,“我最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什么也想不起来,总是头疼。”

“是药物反应,坚持治疗慢慢会好的。”克拉克夫人说,“压差有点低,你可能有点贫血,我要给你做个化验。”

她从束缚衣里解开李维斯的右手采血,取好血样之后忽然停了一下,说:“能把你刚才哼的再重复一遍吗?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这首曲子弹下来,也许你能帮帮他。

“我可以弹给你听。”李维斯说,“我上次在隔壁看到过那架风琴。”

“你会弹琴?”克拉克夫人有点意外,但随即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再让你离开这间屋子,上次你已经给我惹了大麻烦。”

李维斯失望地闭上眼睛,将头扭到一旁,低声道:“抱歉。”

克拉克夫人看着他苍白憔悴的面孔,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以示安慰。

虽然明知他是一个威胁国土安全的外籍间谍,但她在潜意识里却总是无法将他和穷凶极恶的罪犯联系在一起。这个年轻的杀手身上似乎混合着一些非常矛盾的东西,阴郁和光明,暴烈和脆弱,复杂和单纯……让人不由自主忽略他冷漠的外表,为他感到由衷的心疼。

奇怪的家伙……克拉克夫人收回手,转身走向化验室,脑海中忽然蹦出另一张面孔——同为亚裔,同样沉默而平静,那个编号为BN12的日裔男人身上似乎也有类似的气质,经常让人忽略他档案表中那些触目惊心的罪行,不由自主把他当成一个平和儒雅,与世无争的无辜之人。

是因为自己太过感性以至于不够专业吗?像霍克先生说的那样?

还是……这是女人特有的直觉?

克拉克夫人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丢下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然而转瞬间脑海中又跳出BN12那份奇怪的牙医报告——一个38周岁的男人,有多大几率忽然长出三枚完全没有记载的智齿呢?

没有人能解答她的疑惑,霍克的说辞太牵强了。

克拉克夫人给她的病人做了血样检测,结果显示AS18有轻微的贫血,应该是催吐引起食道反流导致无法正常进食,营养不良造成的。除此之外白细胞也很高,体内有炎症。

她重新拟了处方,换了药物,给病人做静脉滴注。两个小时之后,AS18青白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一点气色,阴郁的眼神也渐渐柔软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冰冷厌世的气息。

“你可以睡一觉。”克拉克夫人给他盖上被单,温语说,“放心吧,醒来之后不会再像今天早上那样难受了,你会好起来。”

“谢谢。”年轻的犯人昏沉沉躺在枕头上,汗珠顺着鬓角滚下来,刚刚长出的发茬看上去亮晶晶的。克拉克夫人给他擦了擦汗,刚要起身,忽听他低声哼唱起婉转的曲调。

他哼了两遍,微微睁开眼:“记下了吗?”

“谢谢。”克拉克夫人笑了,益发觉得他不像是个杀手,只是一个刚刚长大的孩子。

周六是加布林气氛最轻松的日子,核潜艇上浮给养,狱警轮换,部分犯人可以去图书室阅读和上网,连霍克典狱长都要比平常和蔼两分。克拉克夫人心情愉悦地清点补充药品,整理医疗器材,下午五点四十,和往常一样与自己的老棋友坐到了一起。

“看来这一局要输给你了。”克拉克夫人一手支颐,手指捻着白色玻璃子,“真是奇怪,上上周我本来差点赢了的,你竟然想出那么一步。”

“唔,那真是关键的一子。”BN12微笑着说,“我祈祷了一个礼拜,上帝终于给了我一个惊喜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