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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青山(24)+番外

“刚刚唱的这首歌叫什么?”

“《班长的红玫瑰》,刚进部队那会儿,我们老班长教的……去年他结婚,几个兄弟过去参加,婚礼上也给他唱了这歌,嫂子差点哭了。”

林媚想象了一下,换她她也得感动哭。

“怎么不唱当时你唱的那首?”

陆青崖:“刘柱这都跟你说了?真是出去混了两年,越来越猥琐了。”

林媚不解。

“这歌,我们现在不唱了。”

“为什么?”

“太黄了。”

“啊?”

陆青崖闷笑一声,没说话。

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

林媚想了想……明白了,脖子烧到耳后根。

她拿手掌按着颈项,半晌没吭声。

陆青崖问:“生气了?就开个玩笑,别当真。”

林媚小声地说:“……要不要脸了。”

陆青崖的笑声仿佛荡在耳边,“……反正没多大用,对你,不要就不要了吧。”

第20章 水乡泽国(03)

雨早起就开始下, 田间地头,雾蒙蒙的一片。庄稼地里还未收成的水稻蔬菜, 叶子让雨水浇得清透碧绿, 雨丝倾斜着飘入河水之中,天地之间像是稀疏地拉起了一张网。

兰桥小学门口的泥巴地操场, 经人践踏之后, 泥泞难行。

林媚室外授课的计划被打乱,只得局促在房间里, 让孩子们把桌子排列得密集一些,尽可能地坐下更多的人。

中午放学, 雨下得更大, 有些家里的孩子没有雨伞, 便把破烂的外套往头上一顶,说了句林老师再见,踏着泥泞, 就这样冲进雨幕之中。

何娜还没走,等所有人离开教室之后, 她走上讲台,“林老师……我……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林媚一直有注意到她。

何娜是这些孩子中最认真的一个,她是六年级的, 个子瘦高,坐在最后一排,在林媚讲课的时候,背挺得笔直, 听得全神贯注,时不时地往本子上做笔记。

林媚温柔笑说:“当然可以。”

何娜便把那种几毛钱一个的本子翻开,手指点着自己的笔记,正要说话,门口传来声音。

“林老师,”王校长敲了敲门,“吃饭了,还不走啊?”

林媚笑说:“何娜有几个问题,我讲完就去……”

“那一块去我家吃吧,就添双碗筷的事。”

何娜局促,“不,我……”

林媚看着她,“跟林老师一起过去?正好边吃边聊。”

雨下得大,往王校长家去的路上,林媚搂着何娜的肩膀,尽量的把伞往她那边倾斜。

风大,顶着伞面,一不留神就要掀翻过去。水渠涨水,水声哗啦,雨幕密集,远处的农田和房屋已经看不见了。

吃饭的时候,林媚长说她当年在英国留学勤工俭学的情况。

何娜澄澈而明亮的眼睛一直看着她,只顾着听,连筷子也没落几下。

下午雨势更大,三点的时候,天就已经黑得看不见了。

教室里没有铺水泥,只在红土上洒了一些细小的石子,连下一整天的雨,地上开始汪起积水。

王校长怕晚了孩子们在这种天气回家不安全,提前给大家放学了。

暴雨如注,伞已经没法撑起来了,林媚被雨淋了一身,去往王校长家里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人不敢再出门,雨声轰轰,天黑得像是闷在墨水瓶子里。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村支书穿着雨披和雨鞋,提着手电筒,前来挨家挨户地敲门,让大家把值钱的东西都往高处放,说受台风影响,这雨一时半会儿可能停不了。

雨水浇在雨披上,哗哗地响,村支书的雨鞋了已经灌了水。

王校长让他进来躲一躲雨,喝杯热茶,他摆了摆手,高声说:“还有二十几户没跑呢,水势涨了,晚上还得去巡查堤防!”

·

雨一晚上没停,早上林媚起床一看,登时一惊——雨水已经把床脚淹了一半。

好险她箱子搁在桌子上,还没被淹到。

泥水浑浊,拖鞋已经捞不到了,林媚蹚着水,走到桌子旁边,打开了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双换洗的运动鞋穿上。

推开门一看,王夫人正拿着瓢,徒劳地往外舀水,王校长往身上系雨披,似乎正要出门。

林媚忙问什么情况。

王校长匆忙套上雨鞋,“四堰河凌晨决口了,咱们下游这一片全淹了,学校地势高,十几个住在附近的孩子和家长都自发地跑去了学校,可是水势太大,学校也淹了,现在被困在了教室里……咱们已经有两个老师过去帮忙了……“

林媚忙说,“我也去。”

“林老师,你就在屋里呆着吧,水不知道淹到有多高了……

林媚坚持,“我跟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越往学校方向去水越深,等到了操场,已经没过了大腿根。

水流打着旋儿,把人往更低处的地方推去,人站立困难,行走更困难。

水顺着低矮的窗子哗哗往里灌,十几个孩子被学校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集合到了一个教室里。桌子拼到了一起,孩子们就依偎着站在桌子上,然而水已经快要没过桌子腿,过不了多久,孩子们全要泡在水里。

林媚和王校长蹚着水,互相搀扶着走到窗户外面,扒着窗户跟里面的两位老师对话,“情况怎么样?”

教数学的张老师抹了一把脸,“不行,我试过把娃儿背出去,没走几步就回来了,水流太急,怕把娃给摔了。”

王校长焦头烂额,“这可怎么办?”

林媚四下望了望,“有梯子吗?咱们搭个梯子,先把孩子挨个抱上楼顶,再想办法送出去。”

“梯子有!”一个孩子高声说,“在三年级教室!”

林媚让校长站在原地,自己手扶着墙壁,一点一点费力地往三年级教室挪去。

捏着门把手,把门打开,一股粗壮的水流顿时冲开了门板,灌进教室里。

林媚差点儿被水流裹得摔倒在地,死抱着门框,等水势缓了些,再贴着墙,一步一挪。

梯子放在对面墙根处,林媚摸到了,却发现根本没法在这样湍急的水中扛着出去,便把梯子放倒,浮在水面上,慢慢地往外推。

被水裹着,稍不留神就得一个趔趄。

水冷,风大,蹚一会儿,便觉得力气正在飞快地流逝。

天上暗云堆积,似乎还有暴雨将至。

·

凌晨一点,铜湖市武警机动中队的营房里,骤然响起紧急集合的哨声。

五分钟,所有沉睡中的战士在操场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中队长陆青崖立在队前,敬了一个军礼,声音洪亮道:“铜湖市雄化镇四堰河河堤出现决口!应总队汛期工作部署,中队立即开赴雄化镇抗洪抢险!”

动作迅捷,步调一致,中队除留守营房的一个排,其余90多人纷纷坐上运兵装甲车,与铜湖市消防支队的两支中队,一同向雄化镇进发。

陆青崖和沈锐坐在吉普车里,窗外夜景急速后退。

沈锐看了陆青崖一眼,“……林小姐支教的地方是不是在雄化镇?”

四堰河河流地势高,汛期时水平面高出雄化镇的平均海拔,一直以来,就是铜湖市防汛工作的重中之重。七年前,四堰河也出现过一次大的决口,那也是陆青崖第一次执行自然灾害抢险任务。

陆青崖“嗯”了声,摸出手机,给林媚拨了个电话。

无人接听。深夜,也属正常。

他没再打,把手机揣回口袋,经沈锐同意点了支烟,抽了几口,把此刻过于私人化的担忧压下去。

两小时后,近300人穿着救援设备的队伍,在河堤上集结,与当地的干部汇合,商讨解决方案。

溃口长达30米,湍滚汹涌,这种情况之下,投沙包显然无济于事——水浪湍急,沙包一丢下去,立即便会被冲走。

观察过形势以后,最后定下第一个行动方案:战士们绕到下游,在河流中拉出一条钢索,在钢索的助力之下打上木桩,再抛投沙包。

应急探照灯射出白闪闪的灯光,照向河流中心,两名战士游到河对岸,向河中伸出钢索。

随后,陆青崖和消防一中队的王队长跳下水,捏着这一岸的钢索,奋力往河流中间走去,试图让两根钢索合拢。

水深齐腰,越往中间去,水流越急,形成一个飞速旋转的漩涡。

陆青崖率先走到了河流中间,伸出手去够另一端伸来的钢索。

忽然,一股浑浊的水浪打来,裹着砂石、枝叶,带着巨大的压力冲击而下,铜墙铁壁一样把人往前一推。

陆青崖顿时失去中心,脚下打滑,往河水中扑去,一个浪头拍来,带着泥沙的河水呛入口中。

陆青崖奋力仰起头,手臂猛一用力,捏着钢索勉强维持住身形,高喊:“王队,你别过来了!”

待这一阵急流过去,他抓着绳索退回岸边。

泥水呛得喉咙发疼,嘴里一股怪味儿,他呸了两下,也顾不上了,直接向支队副参谋长李钊平汇报,“人站不稳,即便绳索合拢了,木桩也打不了。”

天上还飘着雨,穿着橙色荧光背心的战士们立在被沉沉夜色笼罩的河堤上,听候下一步的指示。

镇政府的领导在跟李钊平讨论目前的情况,“……农田和鱼塘都淹了,下游的兰桥村、新风村受灾严重,我们已经派出干部救人了,但农村地区居民住得分散,进展十分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