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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青山(25)+番外

陆青崖从沈锐手里接了一瓶水,正在漱口,听见“兰桥村”三个字,心脏顿时一提。

救灾现场即是战场,容不下太多的私人情绪。

陆青崖定了定神,继续参与探讨第二套作战方案。

天气预报中午十二点还有一场强降雨,他们必须在九小时内把溃口堵上。

很快讨论出了结果:用钢丝扎出四五米长的铁笼子,把沙包装在铁笼子里,再用挖掘机把铁笼子抛下去,补住溃口。

上堤的路不通,挖掘机无法开进来。

约三百名战士兵分两路,一路帮忙疏通道路,一路去附近的砂石厂装填沙包。

天上还飘着雨,探照灯下,战士们埋头苦干,以最快的速度,用铁铲把沙土装入编织袋中。7万多个编织袋,他们要赶在明天中午第二轮暴雨来临之前装填完毕。

在高度集中和紧张之下,累的感觉很快消退,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夜色之中,橙色的背心汇成了一股溪流,联通了砂石厂,运输卡车和堤岸。

没有一人叫苦叫累。

手套磨破了,扔掉,直接用手。

帽子湿透了,摘下来抖一抖,继续戴上。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天光大亮的时候,7万个沙包终于全部装填完毕。

他们却一刻也没有休息,把沙包装上车,装不下的,就流水线运输。

五十斤重的沙包,一个接着一个,一刻不停地在战士地手臂之间,向着远处地堤岸传递下去。

溃口附近,铁笼已经扎好了。

很快,第一个铁笼被装填完毕,十几人抓着铁丝,喊着一二三,把笼子推下水。

第二个、第三个……等第七个铁笼子下饺子似的落水之后,溃口处的水势终于减缓。

河流中间的部分,人力不能及,大家把装好的铁笼子推上挖掘机的铲斗,再由人工操作,把铲斗中的沙包和铁笼子推入河水之中……

整整8小时不眠不休的作业,到中午11点,缺口终于被沙包组成的屏障成功堵住。为了加固工程,又在沙包的外围,打下了一排深入河床的木桩。

缺口的每一处都检查之后,这一晚的抢险工作,终于鸣金收兵。

没有人说话。

年轻的战士们直接在堤岸的泥地上,在没有抛投完的沙包上或躺或坐地睡着了。

他们实在太累了。

半小时后,随军的医疗兵上了堤岸给战士们医诊,一车热腾腾的盒饭也送了过来。

陆青崖拿矿泉水洗了一把脸,清醒了些,站起身到堤岸上去巡视。

关逸阳恢复得快,已经端着盒饭生龙活虎地跟李昊聊起来了天,虽然多半是他叽里呱啦一大串,李昊才回他一个“嗯”字。

再往前看,虞川手里拿着帽子,整个人死鱼一样地摊在沙包上。

陆青崖走过去,拿沾着泥水的靴子踢了踢他小腿:笑问:“还站得起来吧?”

虞川丢给他一个“当我死了”的眼神。

“那边有盒饭,过去领一盒,吃点热的,去车上休息休息。”

虞川“嗯”了声。

陆青崖又继续往前走,却见一个医疗兵正在往姚旭手掌心里上药。

“怎么了?”

“没事……”

陆青崖蹲下身去一看,姚旭的手掌肿得老高,满是铁丝笼勒出来的血痕。

“没戴手套?”

“之前那副磨烂了,没时间去拿新的……”

医疗兵说:“他体力透支太严重了,刚给他兑了点儿葡萄糖。”

陆青崖拍他脑袋,“下回拼的时候,也注意点儿自己情况。”

“陆队你不也带头冲在最前么,我比你年轻,怎么能比你落后。”

这孩子耿直耿直的,陆青崖哭笑不得,“下午去村里救灾,你就别跟去了,和虞川儿一块去车上好好休息。”

姚旭立即弹起来,“不行!”

“坐下!药还没上完呢,”陆青崖把他摁回板凳上,“这是命令。”

姚旭特委屈地瘪了瘪嘴。

休整一阵,体力消耗严重的先留在原地休息,尚有余力的,组成救灾小组前去受灾最严重的两个村里营救被困村民。

副参谋李钊平布置任务:“陆青崖,领导一分队,目标兰桥村;李昊,领导二分队,目标新风村。”

“是!”

兰桥村。

陆青崖暗暗呼了口气,转去卡车背面,掏手机给林媚拨个电话。

暂时无法接通。

没让自己乱想,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上了车。

到了兰桥村范围,橡皮艇放下去,陆青崖的队伍兵分四路,分别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搜救。

陆青崖保留了一点私心,自己带着的四五个人,去了兰桥小学所在的北边。

橡皮艇穿过被水淹没的房屋,缓缓地往前,遇到还没转移的村民,就把人接上,等坐满了,便往回划。如此往返,直到越行越深。

视线里出现了一面红色的旗帜,被雨打湿了,整个裹在了旗杆的顶上。

越过皂荚树的叶间的缝隙往前看去,学校屋顶上,十来个人正一边高喊,一边朝着这边招手。

陆青崖看见了林媚。

她站在那群孩子前面,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似地把他们护在身后。

就像那年,她跪在地上,护着受伤的爱德蒙。

陆青崖登时就笑了。

第21章 水乡泽国(04)

隔着暗蒙蒙的天色, 两人目光相投。

那橙色的背心像一团火一样,林媚长舒一口气, 她知道, 他们安全了。

两艘橡皮艇划过来,停在教室的窗户旁边。

怕梯子给水冲走, 在把孩子都运送上去之后, 就将梯子抽了上去,放在房屋顶上。

张老师和王校长放下梯子, 两名战士跳入水中,掌着梯子, 陆青崖紧接跳下橡皮艇, 几下爬上了楼顶。

两人都被浸得一身湿透, 靠近时一股泥水的气息。

陆青崖看着林媚,“……还好吗?”

千言万语,说出口也就这一句。

林媚点头, “……我没事,先把孩子送出去吧。”转身, 把这里面年纪最小的几个孩子推出来。

陆青崖俯下身,抱住看起来最瘦弱的一个小女孩,将要起身时, 抓住了林媚垂在身侧的手,用力一握。

林媚愣了一下。

冰凉粗粝的手感一触即逝。

陆青崖一手抱住小女孩,退到了屋顶边缘,另一只手抓住梯子, 把人缓缓地抱下去。水中站着两位战士,稳稳接住小女孩,放在橡皮艇上,给她穿上救生衣。

橡皮艇位置不大,两艘合起来一次只能运送七八个人,来回跑了两趟,约摸一个小时,才把房顶上的孩子和两名老师,都运送到了安全的位置。

剩下王校长和林媚,救灾队准备把他们两人先送出去,王校长摆了摆手,指向学校西面的一条小路,“那儿还有一户人家呢。”

林媚心里一凛,想起来何娜就住在那儿,她妈妈腿脚不便,她弟弟才三岁……

伸手将陆青崖手臂一抓,“先去那边,接上人了一块儿走,我们还撑得住,不用着急。”

陆青崖低头看了一眼,点头,指挥关逸阳把橡皮艇划过去。

越靠近,水道越窄。

两排房子背靠着背,形成了一条十多米长的逼仄的小道,何娜的家,恰好就在小道的尽头处。小道不足一米宽,橡皮艇划不进去,两旁土墙围住,也没办法绕行。

许是看到了救援队醒目的背心,小道深处传来了呼救声。

林媚听出是何娜的声音,急忙坐直身体,高声应道:“何娜!老师和武警叔叔过来救你了,你和妈妈、弟弟再坚持一会儿!”

橡皮艇进不去,只能人工开道。

陆青崖拿起一捆救生索,和关逸阳一块儿把一端固定在路前大树的树干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上,随即从救生艇上跳了下去。

这儿基本是整个兰桥村地势最低的地方,水直接淹过了腰,快到胸口。

走是没法走了,林媚抓紧了艇舷,看着陆青崖奋力挥臂,朝着路尽头的房屋游过去。

何娜的家有个二层的阁楼,此刻,她和母亲搂着大哭不止的弟弟,就趴在阁楼的小气窗前。

没人知道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是怎么把一个几乎无自理能力的三岁小孩儿,和一个右腿跛瘸的中年妇女送上阁楼的。

到了房子前面,陆青崖观察一阵,让何娜他们三人往后退开,脚蹬着墙皮剥落露出的土墙的缺口,几下翻上了二层,从气窗里钻了进去。

气窗太小,他手抓着窗棂,猛地往外一搡,直接拆除了,又在阁楼上翻出块砖头,沿着缺口,一下一下把口子凿大。

所幸是土房,凿起来没费多少力气。

很快,那窗口大得能容两人通过。

陆青崖把腰上的绳索解下来,拴在屋子里最稳固的横梁上,戴上防滑手套,转头对何娜说:“先送你下去。”

何娜回头望了望还在呜呜大哭的弟弟,和坐在地上的母亲,“可是……”

陆青崖抬手臂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救援讲究先易后难,你放心,你们三个人,我一定都平安送出去。”

何娜顿时感到一种无端的安全感,点了点头,朝陆青崖伸出手去。

陆青崖把她抱起来,让她两只手臂勾住自己脖子,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抓住了绳索,缓慢地往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