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柚(11)

许凡叮嘱她：“你出去散步，早点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一忙完就回家，要是晚了，你先睡，别给我留灯。”

“我知道，您开车小心。”向子柚目送妈妈离开，倒没感觉多么失落，有一对做医生的父母，是一种自豪，同时也得体谅他们为了工作必须牺牲大部分私人时间的无奈。

到了公园，她在一处长椅上坐下，闭眼听身后草坪里的虫叫声和面前铁栏杆下池塘里的蛙鸣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河对面的万家灯火。天一寸寸暗下来，路灯刚刚点亮，天上的星星一粒粒发着幽深的光。

向子柚朝左边看过去，只见长椅的另一边坐着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正同她几秒钟前一样，两手撑在膝盖上，微仰着头盯着远方，一动不动。只有偶尔扑面而来的清风经过，吹起老人拢在耳后的短发，那样耀眼的白，甚至比黑暗中的星星更加亮眼。

“外婆！您怎么一个人走到这里来了！”

一道急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向子柚下意识地看过去，老人已经放下双手，扶着椅背慢慢站起，背部依然佝偻着，动作看上去十分费力。她起身走过去，扶住老人的手臂：“奶奶，我扶您。”

老人惊讶地看着她，然后抿着嘴笑了：“谢谢你，小姑娘。”

向子柚不好意思地也笑了：“不用谢。”

老人刚刚站稳，那道声音的主人随即出现在他们身边：“外婆，我都说了让您等我，我上个卫生间，很快就……”

他蓦地住了嘴，看到扶着外婆另一侧胳膊的人，不大确定地问：“向子柚？”

向子柚也看到他了，对于这样的偶遇，她再淡定的人，也不免想感叹一声缘分，她只轻轻一笑：“是我。”

老人更加诧异：“家阳，你们认识？”

“是啊，外婆，”常家阳收起脸上的意外，笑道，“她是我同学，叫向子柚。”

向子柚只好点点头，对老人微笑。

“你好你好，”老人十分激动，似乎从来没见过外孙同学一样，握住向子柚的手，“快坐着，家阳，你也坐着。”

老人重新坐下去，向子柚也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常家阳被外婆拉着坐在她和向子柚中间：“家阳，你和你同学说说话，我看会儿星星，过一会再回去。”

常家阳点头，看向拿侧脸对她的向子柚，问：“你家住这附近？”

向子柚回头，一双恬静的眸子落在他脸上：“对。”

“挺巧的，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打破了沉默，常家阳明显放松多了，“我家离这里也不远，晚上也会陪外婆来公园坐坐。”

“嗯，这里挺好的。”

向子柚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这样不咸不淡的对话很快冷场，她很庆幸现在是夜晚，就算有路灯照明，光线也不算明朗，她情绪的起伏得以被很好地隐藏。

过了几分钟，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低头对常家阳说：“我得回去了，”她又向常家阳外婆道别，“外婆，你们再坐会儿，我先回家了。”

老人却说：“我和家阳也要走了，他开车过来的，刚好送你回家。”

常家阳马上扶着外婆站起来，对向子柚说：“一起走，我送你。”

向子柚想也不想地拒绝：“不了，我走回去就行了，很快的。”

哪想老人却伸手过来握她的手，带着她和他们一起往公园出口走去，直到走近停在公园门口广场旁边的一辆车子前，才放开她：“让家阳送你回去，他开车很稳的，别担心。”

向子柚摆手：“不了，外婆，我家离这里才十分钟路程，真地不用送，而且我晚上吃得多了，想多走一会儿。”

她不禁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常家阳，正拉开副驾座车门的常家阳感受到她眼里的抗拒，体贴地接过她的话对外婆说：“外婆，子柚说不定还想沿街逛逛，就让她自己回去好了。”

向子柚心里一松，感激地看他一眼，正要和老人道再见，老人又出其不意说了一句：“那你到家了给家阳发个信息报平安，子柚，你有他的手机号吧？”

面对老人殷切的注视和热忱的关心，向子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老人似乎洞察了她的心思，对常家阳说：“家阳，你把手机号报给子柚。”

常家阳对外婆的坚持显然有些哭笑不得，依言报出自己的手机号。向子柚只得拿出手机输入进去，再给他拨一个电话，他挂断，然后把老人扶到车里，回头站直身体压着声音对她说：“我外婆热心肠，别介意，你早点回去。再见。”

来往的车灯打在他身上，他的双眼在暗夜里仿佛有光华流转，向子柚不着痕迹稍稍偏过头，扯出一个笑容给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