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16)
为切磋公平我也给他讲故事,但因我太虚弱出不了门,便只能讲书上的故事给他听,我给他讲孔子,讲墨子,讲韩非子,讲庄子。
他最喜欢庄子编的故事。
“为什么?”
“他很洒脱。”
“你是不是觉得你和盗跖一样有情有义风流倜傥?”
“有过之无不及。”
“嘁,不要脸。”
【8】
前前后后他来了藏宝阁成千上万次,真的从未被人抓过。
可是有一天他忽囔着说他明天不来了。
我问他为什么,他不理我。他从不会不理我,他只是没听到我在问他。
我以为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结果第二晚他又来了。
他对着手里的面具说,我试过了。
你试什么了?我问他,问完才想起他听不到。
没有用。他喃喃着。
什么没有用?
他还是没有回答我。
【9】
比起来吊唁时嚎啕大哭的宾客,他安静得多。
可能他做贼心虚,怕哭声大了会惊动守卫,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哭。
宾客去后鲜有再来,他却一如既往翻进藏宝阁。
有一夜我看见他拿出我送他的面具,坐在地上低着头,将面具端端正正地摆好,屈指轻击。
他轻轻柔柔敲着,我竟从中听出了一段韵律,他就着音律哼起了小曲。
唱完之后他哈哈哈笑着跟面具说,还是没有用。
什么没有用?
鼓盆而歌没有用。
—Fin—
作者有话要说:
无处话凄凉
第7章 若能臣出世
【1】
我刚入朝堂时,朝堂虽不干净,倒也还算不上乌烟瘴气。
虽说历朝历代都严禁结党营私,但同为朝臣,政见相同的总是不由自主地亲近些。亲近着亲近着便自然而然成了好友,成了好友之后少不得袒护对方。
不知不觉中,我不再直言,我学会了旁观。
渐渐地,我开始从众,开始麻木。
他们说要弹劾某个起居注,我参与。
他们说牢狱中的某位囚犯是无辜的,我跟着求情。
他们说将军麾下有太多士卒,应该处理,我点头。
他们说三皇子不可估量,必须趁早断其羽翼,我没反对。
三皇子将我视为心腹,我却不把他当作主公。
我初入他麾下时便谏他积攒兵力,结交盟友,可他心性太傲,他不听。他不懂过河拆桥,不愿落井下石,他太讲情义。
若他是嫡长子,他无疑会是位治世明君。
可惜他是次子,这份清高便不是什么好事。他过于天真,这会让他早早出局。
如我所料,最后三皇子被选为质子,他身边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他们弹冠相庆。
那时我有两条路走,我可以在泥淖中怡然下坠,也可以挣扎着爬出去。
人之生,动之死地。曳尾涂中,安分守己不好吗?
我犹豫不决,我去拜访了我的同僚,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去见的一个人。
他是朝堂中最聪明的人,却也是最薄情寡义的人。
所以即便我与他看法大多相同,我也只能称之为同僚,不能把他当作朋友。
毕竟比起被朋友背叛,被同僚背叛听上去不那么可悲。
这是为人臣子的悲哀,我们没有信任别人的勇气。
【2】
我踏入他的府门,在后院找到了他,他正在浇花。
“你来啦。”他同我打招呼,“殿下很快就要出发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
他说的两句话是事实,可我听得出其中关联。
“我不是为这件事来的。”我不愿就此落入他的陷阱,因而我撒了谎。
他拎正了水壶道:“我没有说你是为这事来的。”
老狐狸。我在心下骂他。
他向我发出邀请:“过来看看这朵花。”
于是我走了过去,在他的花盆里看到一段桃枝。
花瓣上挂着血珠,花开得很妖娆,灼灼其华。
【2】
我们去见三皇子时,他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我们。
“两位皆是智士,不要为我赔上前程。”
“殿下在哪臣便该跟到哪。”我坚持道。
“茫茫大漠说不定有胡琴美曲。”他如此回答。
三皇子慨然长叹,让侍从搬出最好的酒招待我们。
我们一杯一杯地喝,我们轻而易举地灌倒了三皇子,可能他酒量确实不行,也可能是他太过感伤,酒入愁肠自醉了。
我很清醒,他也很清醒。
他笑我装坚毅忠臣,我笑他瞎扯胡琴美曲。
我们相互讥讽,然后一同出发。
“为什么你会跟着殿下?”行路时他问我。
“为什么你会跟着他?”
“是我先问的。”
“我厌倦了醉生梦死,我想清醒一下。你又是为什么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