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奇梦录(20)

吟然见这把年纪的大叔居然向自己行礼，马上又回了一礼，云甫想怎能坦然接受夫人家的侄小姐向自己鞠躬呢，也再次回她一礼，于是两人就这样拜来拜去，没完没了了。

见他们如此拘泥于礼节，婆婆头痛地拍拍额头，终于忍无可忍，出言制止道：“你们打算互相拜到太阳下山吗？”

两人这才停下来，并排跪坐在婆婆面前，乖乖听她数落起来。

“吟然啊，懂礼貌固然是件好事，但如果太过拘泥就会显得小家子气，而且这位大叔是自己人，你不用跟他太见外的。对了，以后你直接称呼他云甫叔叔就可以了。”婆婆非常亲切地教导吟然。

“嗯。”吟然红着脸小声应道。

老人家又转过来训云甫，语气就不那么客气了：

“云甫，方才你居然向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弯腰，只不过因为她是老身的侄孙女而已。男子汉的头颅是这样容易低下来的吗？就是因为你表现出这种迂不可及的态度，才会影响到孩子。吟然怎么说也是晚辈，受她一拜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你连坦然接受晚辈敬意的胸襟都没有吗？”

“夫人教训得是。”

被婆婆一番责备，云甫却是一脸感动，扭过头去，抬起袖子轻轻擦拭眼角，看来又忍不住流泪了，也不在乎旁边的吟然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他。

“又怎么了？”婆婆皱了皱眉头，“堂堂九尺男儿，竟然在孩子面前两次三番地掉眼泪，难道你都不知害臊吗？”

“属下只是太高兴了，”云甫哽咽着答道，“整整三年都没有听到夫人亲切教导属下的声音，小人实在是……”

“行了行了，多余的话就别说了，”婆婆无法忍受下去，将话截断，问道，“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啊？”云甫怔了一下，显出尴尬的神情，支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出口，“这个，那个，今年是太后娘娘六十大寿，她老人家说非常想念从前服侍过她的夫人，所以命属下接您前往银都，赶赴琼林宴。”

“太后娘娘还请了谁？”婆婆平静地问。

“当然国舅爷肯定是要到场的了，还有就是周大人，郑大人……”

云甫把所有赴宴官员都报告了一下。

“一个西陵党人都没有？还有永王殿下，他毕竟是皇上的亲弟弟，怎么也不在受邀之列？”

婆婆话中有话。

云甫解释：

“届时就连皇上和皇后都不会出席的。为了庆祝太后大寿，已经开始准备举国欢庆的大寿筵了，只是娘娘她想在这之后再举办一场规模较小的饮宴，只招集从前亲近的老臣子过来叙旧。之所以没有邀其他多余的人，是为了大家能够轻松自在地说说体己话。”

“听起来很有道理啊，只不过——”婆婆冷哼一声，一针见血地指出，“叙旧是假，商议如何阻止皇上推行新政，对付皇后，夺取永王的兵权，杀光那班鼓吹变法的西陵党人才是太后娘娘真意吧！想念老身？！没错，她想借老身朝中仅剩的影响力，拉拢那些现在还在观望之中的官员！这种肮脏的聚会，我不想参加！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危机四伏，皇上能走到今天，可说是举步维艰，老身不想成为阻碍他开辟革新之路的绊脚石！”

“夫人！”云甫猛地抬头，脸上挂着两行热泪，“其实是皇上叫属下来的，皇上料到以夫人刚烈的性子，定然不会赴宴，若是让别的人去请，恐会为难夫人，考虑到属下与夫人昔日的情谊深厚，才命属下前来相劝。他说，夫人的心意朕是明白的，烦请夫人再好好考虑一下，不要令母后失望才是。但他又吩咐属下，若夫人坚持不允，属下应便宜行事，尽力为夫人遮掩。您说得没错，皇上的确艰难，属下没用，不能为他分忧！”

如果说云甫先前的掉泪显得婆妈的话，那么现在他所流下的却是真真切切“只是未到伤心处”的男子汉之泪。

“你看你，又来了，老身方才刚说过你。”夫人叹道，眼中闪过一丝感动，“老身就觉得奇怪，圣堂百部众一向只忠于皇上，其中以你云甫为最，怎么会跑来当起太后娘娘的跑腿呢？原来还有这层意思，真是识我者太后，知我者皇上啊。”

“夫人！”云甫一把握住婆婆的手，哽咽得不能言语。

“别说这些了，”见云甫的感情又开始泛滥不可收拾，婆婆赶快转移话题，“云甫啊，既然来了，就住上一晚再走吧，另外老身也有重要的事情想要拜托你。”

“夫人尽管吩咐，属下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用不着你做这么大的牺牲！此事是关于吟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