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奇梦录(36)

这些事吟然当然不会特意去问。其实是大家有时提起，她也就听在耳中，记在心里，从不发表议论。

在她来说，年满十三，应是情窦初开之时，但因为身体先天较弱，发育得还像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一样，生长的环境又如此单纯，对于男女之间的微妙关系还处于懵懂状态，听锦绣说了一点，也是似懂非懂。

但要说她对明轩没有一点好感，那是骗人，美之事物，人人皆爱，就连年仅七岁的小草，见到明轩还会脸红红的呢。吟然对于明轩，出于女孩儿的本性，会不自觉地注意他，有时看见他陪双胞胎玩，有时干活的时候他会来帮一把手，她就会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大哥哥，但要说是男女之情，还为时过早了。

不过明轩的人缘与吟然的想像倒正好相反。介于开始看到老板娘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她一度以为明轩在杂技团里很可能不受欢迎。其实完全不是这样。男孩子们都把他当作兄弟看待，经常勾肩搭背的，他也一点没有士族公子的架子。双胞胎很喜欢他，就连老实夫妇刚生下来的宝宝，被他抱着都会咯咯笑个不停。锦绣嘴上说讨厌他，却常常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他。老板娘表面上不冷不热，心里也一直把他当自己人看。

最有趣的是锦绣养的那只非常有自尊的葡萄（其实是小气），此君到现在还对吟然害它被打头的事情怀恨在心，如果说杂技团的成员还有谁对吟然心怀不满的话，那就是它了。每次见到吟然，总是眯着眼偏过头一脸不屑的表情，似乎在说，哼！小丫头片子。吟然对它不友善的态度毫无办法，只能笑笑。

奇就奇在，这大家伙一见了明轩，就会像小狗一样，摇着尾巴扑上去献媚，那没出息的样子，经常把锦绣气得半死，明明是只公豹的说。

对此小丙的大嘴巴又说出很精妙的见解，葡萄一见美女就会这幅德行，敢情它把明轩当成大美人了。末了他还有些酸溜溜地感叹，看看，连男人也抗拒不了明轩的魅力。

不知是否小丙一语中的，明轩这次惹来的麻烦还真与男人有那么点关系。事情发生在杂技团离开莲城的前夜。

当天没有表演，大家都比较闲，吃完晚饭，收拾好行李，天色还早，就坐在老板娘的大帐里听小老师吟然讲故事。杂技团的人包括一向不参与听课的老板娘和海爷爷都来齐了，明轩穿了件紫色绣着升龙的紧袖长衫，头发梳成髻，一贯华丽的装束，闲闲坐在几个穿着短打平民装的小伙子中间，用微笑的眼神注视着煞有介事的吟然。对于他这种格格不入的打扮，大家似乎习以为常了，一点都没有不自在。

吟然讲的是她在大千世界最喜欢的故事之一——《尼诺与忠狗》，在她说了一半的时候，开始有些后悔了。她的本意是把自己极为喜欢的东西予众人分享，但没想到这个大千世界的悲惨故事，却触动了生活在小千世界最底层的他们每个人的内心伤痛。

她一开始讲老人家独自抚养死去的女儿女婿留下来的遗孤时，海爷爷就有些沉默了，闷闷地拿出小酒瓶，狠狠灌了两口；说到全村的孩子只有尼诺没被邀请参加路易斯的生日宴会时，一向很八卦也很开朗的小丙哥，眼神一暗，整个人都没精神起来；说到爷爷死去的时候，风风火火的小骨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两个活泼的双胞胎也难过地低下了头；说到尼诺被谣传是纵火犯时，老板娘愤怒地握紧了拳头；说到无依无靠的他被狠心的房东赶出去时，老实夫妇俩不约而同地叹起气来；说到尼诺的画作没有入选，最后的希望破灭时，大树的眼中闪着泪花；说到尼诺以德报怨，一个人孤单地离开时，锦绣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甚至连身为动物的葡萄也被触动了，它似乎懂得人话，对忠狗的情节更感兴趣，每次提到可爱的帕特拉斯基和主人时，紫色的眸子就会变得亮晶晶的。听到尼诺把忠狗托给路易斯时，居然显得有些黯然神伤，而当它听到帕特执意跑到主人身边，陪伴他到最后一刻时，这高傲的野兽，悲伤地转过脸去，似乎为了掩饰眼中的泪水。

吟然深刻地感觉到自己选错了故事，于是用了动画片里的结局，天使接走尼诺和忠狗，而从前对他不好的人因为他的死忏悔不已，希望大家至少可以从中得到点安慰。但效果不大，大伙儿还是陷入可怕的沉默中。

明轩一直很认真在听这个故事，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只有当她说到其他人的忏悔时，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冰冷，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

就在所有人为沉重的情绪缠绕时，不速之客造访了。他是县府大人的少爷，带着十几个手下举着火把气势汹汹冲过来，刚到杂技团搭帐的地方，就大叫大嚷，乱踢东西地闹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