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奇梦录(65)

“小然，过来！”明轩向呆呆立在门边的吟然招手。

吟然一动不动，此刻她实在不想过去，因为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

她现在的感觉既委屈又愤怒，因为这个叫芳儿的姐姐侮辱的不光是自己，还有杂技团的伙伴们。她不明白，怎么有人可以刚说完别人的坏话，马上又和被她说过坏话的人有说有笑的呢？一点都不会感到不自在吗？但她却不是个习惯论人长短的孩子，没法同大家说出事实，只能一个人生闷气，越想越不开心，整颗心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来的憋闷。

其实说到底，还是她的社会经验不够。她从小到大，即使阴差阳错进入这陌生国度，所遇到的，也都是些直率友好的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哪里碰到过褚芳这样明显笑里藏刀的？一时之间肯定是无法适应的了。

“吟然，别害羞，快过来跟季仲哥哥问好。”

因为她一直杵着不动，锦绣以为她不好意思，于是也催了一声。

吟然气得快要哭出来了，还要忍着眼泪，强打精神上前去行礼。

“您好！永王殿下。”

“原来你叫吟然！名起的真好，跟你的人很相配，不过——为何不同大家一样，叫我一声季仲哥哥呢？”

“我——”

吟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份，又不像杂技团其他人，和他似乎有很深的交情，这个称呼实在很难叫出口。

“难道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份，心里不自在？”永王一语道破她的疑虑，“如果是这样，请不用担心，对我来说，身份就像你明轩哥哥的面具，只是为了演出而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请问，你会因为明轩哥哥戴上面具，就把他当成陌生人吗？”

“不是的——”吟然使劲摇头，见哥哥姐姐们都用眼神鼓励自己，心里一暖，脱口而出，“季仲哥哥！”

“太好了，今日我很高兴，又多了个可爱的妹子。”

季仲看着她的眼中满怀爱护喜悦之情，就像一道温暖阳光照进心里，将褚芳带给她的阴霾一扫而光，但只是暂时，当她听见褚芳在旁边恭维：“恭喜殿下，吟然姑娘真是个灵秀人儿，瞧这通身的气派，就像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千金，如果可以，真希望她也能成为奴婢的小妹。”一时间厚厚乌云重新遮住太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再也难以忍受。

“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我要回去了！”

她用力鞠了个大躬，也不等大伙说话，很没礼貌地转身就跑。留下不明所以的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吟然怎么了？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啊。”锦绣对她一反常态的行为很担心。

“该不是受了平安侯的惊吓吧！”小丙胡乱猜测道。

“有可能，”小骨摸摸下巴表示赞同，“被那恶心家伙的毒蛇牙燎到，正常人都会倒地不起，她忍到现在算是不错了，季仲哥哥不会介意吧？”

永王点点头，道：

“怎么会介意？她是个好孩子，我知道的。”

“提到平安侯那烦人的老小子，真要感谢哥哥来得及时，他若再多呆上半刻，我恐怕——”明轩开玩笑地道，“会控制不住杀了他。”

季仲也笑：

“我应该晚点来。”

飞鸟坊的深夜很宁静，住在四合院里的伶人白天练功，晚上演出，回来后大多累得连饭都懒吃，倒头便睡。但并非每个人都是如此，也有忙了一整天还神采奕奕的家伙，比如说某位相貌绝美、个性促狭的李姓公子。

只见他踩着轻盈的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吟然和锦绣合住的房前，对着半开的窗户，悄悄喊一下“小然”，一边发出很轻的嘘声，有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八成以为是哪家轻浮的贵公子，跑来这里幽会情人。

“明轩哥？！”

吟然其实一直醒着，先前发生了那样不愉快的事，虽然大伙回来都没有指责她不礼貌的行为，反过来小心安慰她，嘱咐她安心睡觉。但她躺在床翻来覆去，硬是无法入睡。此时忽然听到明轩的呼唤，忙下了榻，披了件外衣便轻手轻脚地移到窗前。

“你干什么啊？”她尽量压低声音，“这么晚了，还不回房睡觉？”

“睡不着！”明轩冲着她眨眼，“出来陪我聊天！”

“噢！等我一下。”

吟然穿上衣服鞋子，为了不让他等太久，连头发都只是随便梳一下披在肩上了事。吟然刚来小千世界的时候，留得是不长不短的清汤挂面，入乡随俗，她一开始梳成两个发髻，后来长到及肩，就变成双寰，为了方便干活，有时也会用丝带绑成一束，但从来都是打理得整整齐齐。在花月皇朝，仪容不整会被认为是没有教养的行为，尤其是少年人，即使是穿件颜色不得体的外衣，也会受到长辈的责骂，更别说梳妆打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