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奇梦录(71)

“为什么呢？许是我上辈子欠了落日城什么东西罢。”老板娘背过身去，吐出一口悠长的白烟，幽深的目光追逐着烟气冉冉上升，神情却回复了一径的冷漠。

听了徐掌柜的介绍，吟然现在才了解到自己的孤陋寡闻。原来飞虹客栈在京都甚至全国都早就享有盛名，且在每个有名的大城市设有分店，幸好现在不是年底汇总的时候，她只要负责管好总店就可以了，想到这里，暗暗松了口气。

她刚刚在掌柜徐伯伯的陪同下，从一楼参观到三楼，并且跟包括厨师、账房和负责打扫的大娘在内的四十五名伙计一一打了个招呼，都是十分亲切有礼貌的人，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就显出轻视的神气来。反倒是她自己，看见那个大嘴巴快要咧到耳根的廋高个主厨大叔时，吓了一大跳，到现在还感到过意不去呢。

总之一切顺利得超出她的想象，将要处理的事情也比意料中的要少：

关于人手的调配，物品的采买，食宿费用的价格规定等等这些决策性的事务，都有一定的惯例可循。而她只需要通过翻阅账簿了解最近一段时间的营运状况，再作好内部人员关系的协调和管理即可。对了，还有最后一项，就是应对意外的情况，如碰到奇怪的客人来闹场，竞争对手想出什么新的点子或使出什么不正当的手段来抢生意等等等等，都需要她这个负责人来想办法甚至出面解决。不过据徐掌柜的说法，以今时今日的飞虹客栈来说，意外状况出现的几率几乎等于零，所以这一项可以不用考虑。

吟然很仔细地想了想，自己虽然年纪小，知识与阅历浅薄，但只要有心学习，熟悉了一定的流程，也许暂时代管一下客栈是可行的，并非难如登天。

心里稍稍有了底，信心随着早晨的太阳一起升上来，加上听到徐掌柜不无担心地提起，老板娘的病的确是需要安心修养，短时间内不可劳神，不可动怒，最好什么都顺着她，否则很可能复发，这些话激发了她某种天生的责任心，觉得自己有义务为这个因为操劳而病重的女人做点什么，所以辰时回到曼苏老板娘的厢房时，她一改一个多时辰以前不情不愿的态度，一脸认真地向曼苏保证：

“大致的情况我都了解了，如果只是十几天，我想我应该可以应付得来。所以，请您不必操心，一切交给我来办，您只要负责安心把身体养好。”

曼苏虚弱地点点头，道：“好，我已命游蓝去吩咐备轿，巳时就动身到郊外的别馆去。”

（游蓝是前面睡着的那个丫鬟，吟然和掌柜离开房间没多久，她也被胭脂大娘吐出来的烟气给呛醒，慌慌张张帮曼苏老板娘梳洗好，便应命出去了。）

“我早说过，没有什么事情难得倒这孩子，所以曼苏，你尽管放心去休息，多多地休息，睡他十天半个月，‘病’就自然好了！”

胭脂最后作了总结，应该是安慰的话，在有心人听来，却未免有点讽刺之意。

事情就这样敲定了，胭脂大娘先陪曼苏去郊外的别馆，再回坊间。

吟然在后门拉着她的手，拉拉扎扎地叮嘱了半天有的没有的。譬如要她转告大家别担心，一有空就回去给大伙儿上课，告诉锦绣姐看着明轩哥别丢三落四的云云。其实也不是分开多长时间，只不过有感于后面所要面对未知的困难，又不好让病弱的曼苏老板娘听出自己其实底气不足，给她增添烦恼，只能用这种絮絮叨叨的方式来排解不安。

但话再多总有说完的时候，扯了半个时辰，吟然不得不依依不舍地目送两位老板娘离开，在徐掌柜的陪同及指导下，开始代理客栈老板的工作。

首先是翻阅账本。花月当然不可能有阿拉伯数字，所有的账目记录都是用的繁体中文书写，而且还是密密麻麻的竖行，多亏她的老中医爷爷给她打下了繁体书法的基础，又在桃源村的时候狠狠下了一番功夫，才不致看得傻眼，即使如此，一页页翻下来，却也不是件轻松的事儿。她又是个仔细较真的人，别人把事情交给了自己，就务必努力做到最好，所以每一项明细账目都重新算过，有不明白的就跑到账房去请教，因为态度谦恭有礼，账房的先生和伙计都很乐于回答她的问题。

算盘噼里啪啦从中午敲到傍晚，很庆幸没有发现错漏，并对整个客栈最近两个月的营运状况，掌握了八九不离十。期间又在店里观察了一下，伙计们都很卖力，虽然这几天的生意特别火爆，事情也多，但大家都是有条不紊地工作着，没有出什么岔子。她寻思，照这样下去，等到曼苏老板娘养好病回来，客栈的经营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到时就可以完璧归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