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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为系归舟(27)

纪予舟比我先到家。

家里灯火通明,有种明火执仗严阵以待的感觉,我醉得迷迷糊糊的,从座位上爬下来都废了不少劲。

花园里的灯都开了,最近植物疯长,花境里金橙色的萱草花一直开到人脸上来,我隔了好远就看见卫平一脸十分严肃地跟管家在说着什么,刚想大叫他一声吓他一跳,自己先被人抓住了。

纪予舟抓住我肩膀,把我整个人都拎得站直了。

“走开。”

“好的,纪先生。”

陈敛沉默地走开了,放我和纪予舟面面相觑。

我腿软得站不稳,整个人沿着他往下滑,揪住了他的衬衫,仍然抓不稳,感觉他在我眼里越来越高。

“你喝了多少?”他沉着脸问我。

“一点点。”我拿手比出酒瓶的大小给他看。

他的脸色更冷起来,揽住我的腰,我仍然站不稳,控制不住地往下倒。

我的身体一轻,眼前天旋地转,我向来惜命,吓得叫了起来,被他拍了一下,不敢叫了。

他扛着我进去,所有人都很默契地装作没看见。连卫平也为虎作伥,把脸转去一边,连我叫他都装作没听到。

纪予舟一直把我扛到卧室,扔到床上,自己亲自去浴室放水,我好不容易从床上爬下来,刚想跑,又被他抓住,带到浴室里。

“你自己闻闻。”他把我身上衣服扒下来,十分嫌弃的样子:“脏死了。”

我气得大骂:“你才脏!”

他被我气笑了:“哦,我怎么脏了?”

“你跟叶云薇睡觉!”我明明是在骂他,自己眼睛却也发起热来:“你比我脏多了!”

他的神色忽然冷下来,我虽然知道自己有理,但还是不自觉缩成一团。

他沉默地把我放进浴缸里,我当他这态度是默认了,顿时掉起眼泪来。

他挽起衬衫袖子,用沐浴球替我洗澡。

浴室的光落在他鼻梁上,他的睫毛像蜻蜓的翅膀,我咬紧牙关瞪着他,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我没有跟叶云薇睡觉。”

“你明明有!”我哭得口齿不清:“她还来找我示威!她说我是阴沟里的老鼠。”

纪予舟抬起眼睛来。

他没说话,只是用手抹掉了我的眼泪。

“你不是阴沟里的老鼠,你是云上的鹤。”他告诉我:“我会警告她的,她以后不会来打扰你了。”

“我不准你跟她说话!”

“好,我发邮件去警告她。”

他难得这样好脾气,甚至还任由我在浴室里把一堆新毛巾全部按在水里,观察它们慢慢吸水的颜色变化。

在我即将着凉之前,他终于黑了脸,把我从浴缸捞了出来,用浴巾擦干,又重新扛到床上。

我竭力挣扎,想挠他的脸,被他两招就制住,按在床上。

“混蛋纪予舟!”我不知道是醒了酒还是更醉了,破口大骂:“说话不算话!你说过无论贫穷富贵你都会爱我的,你这个骗子!”

“我没有骗你。”他看着我眼睛,神色宛如当年:“我愿意与林湛结成伴侣,无论顺境还是逆境,贫穷还是富贵,健康还是疾病,我都会尊重你,爱护你,不离不弃,直到永远。”

我怔怔地伸出手来摸他的脸。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不好呢?予舟。”我眼前的光都模糊起来:“为什么你要和叶云薇去开房间,为什么你一直和她约会,为什么你让她有在我面前耀武耀威的理由?为什么你身边的人都忽视我的存在……”

予舟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可以感觉到他紧贴着我的胸膛里心脏在跳动。

“这些话我只说一次,林湛。”他看着我眼睛告诉我:“我希望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要信任我。我爱你,而我是纪家培养了二十七年的继承人,他们用二十七年教会我一件事,就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做出最正确的抉择。你只要记住这两点就好。”

他说:“迄今为止,我所有决定,都是在权衡之后做出的最好的选择,如果造成了伤害,那也是所有可能性里伤害最小的,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艰难,但你必须相信我。”

我怔怔地看着他。

“完了,我记不住的。”我心里的慌乱涌了上来:“我好像喝醉了,予舟,怎么办……”

他被我逗笑了,亲了一下我额头。

“我知道。”

“你是故意的。”我恍然大悟:“你不是说给我听的……”

你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你心中也一样在害怕,你知道事情正在失去控制,连你也无法把所有的事都算完,所以你需要说服你自己。

予舟没有回答我。

他直接放开了我。

“我去洗澡了。”

-

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在哭了,我已经进入了喝醉之后觉得世界都很美好的阶段,因为热得睡不着,在被子上打滚,被单光滑冰冷,我努力把自己摊开来,贴在被子上。

予舟用被子把我盖住,自己也睡了进来。

他身上很凉,我像抱冰块一样抱住了他。

“纪予舟,我好喜欢你啊。”

“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困得眼睛睁不开:“我喜欢你喜欢得要死了。”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不,林湛,是你不知道。”

第三十章 了解

醒来时头痛欲裂。

这是我第一次喝到宿醉,仿佛整个人的记忆断了片,最后的印象停留在我从画室里走出来,陈敛站在树下抽烟。

这感觉太恐怖,我以后都不想再试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洗完澡,光溜溜地睡在被子里,我也不知道纪予舟为什么还没醒。

床头的钟是凌晨六点。

窗帘没关,外面晨光大亮,太阳出来之前的光,总让人觉得冷。

纪予舟安静睡在我身侧,他的睡脸总是很好看,因为不如醒着时冷漠,只剩下纯粹五官的漂亮。

痛苦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我。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窒息,只是绝望。

纪予舟仍然在睡觉。

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如杀了他好了,厨房里有许多刀,很锋利,总有一把合适的。我的手很稳,只要我动作够快,也许他来不及反应。我学过人体构造,知道心脏在哪,一刀从第二节肋骨下穿入,刺穿心脏,家庭医生也救不活。

一刀就好了,什么都不用想了,自己再来一刀,了结所有故事。我向来不太怕疼,当年用美工刀割了手,也是安静坐着,看血缓缓流出来,还觉得颜色鲜艳。

但瑞瑞怎么办呢,回到方舟去?我杀了纪予舟,纪家不会对他好的。邢云弼会喜欢他到我这程度吗?

终究是为人父母。

我躺在床上笑起来。

看我多会找借口,十四岁的林湛不会这样软弱,还没摸到刀,已经预先放弃了。

邢云弼终究是高看了我了。

我这么喜欢纪予舟,怎么舍得杀他,我连看他狼狈一点都狠不下心。

不如自己安静退场,不给他和叶云薇挡路。

终究是喜欢了他一场,以卑微的方式开始,就以更卑微的方式结束好了。我尽了全力,仍然无法在他这里得到高分,我再聪明,再好看,他始终只要叶修羽,叶修羽不肯回国,他就宁愿贪恋一个影子,也不愿意爱我。

十五岁在那个天台上,我就已经知道后果。

我的运气用完了,剩下几十年,我自己慢慢熬。

纪予舟在七点钟醒过来。

“早。”他熟练亲吻我的脸:“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头疼。”

“看你以后还敢喝酒。”他冷着脸摸了一下我额头,自己爬起来去洗漱,站在窗前换衣服,身形修长,宽肩窄腰,线条像倒三角缓缓收紧,套了领带过来找我。

我顺手替他打了领带。

“我去上班,你再睡一会儿。”他皱着眉头揉了揉我头发:“我让吴妈送醒酒汤进来。”

“好。”

然而他刚出门我就爬起来穿衣服。

瑞瑞还没醒,我自己在厨房倒了杯咖啡,纪予舟习惯每天喝咖啡,我从来不喝,嫌苦。

原来他喜欢的是这味道。

我慢悠悠走到客厅,看见颜仲在等纪予舟上班。

他嫌恶地看了我一眼。

“你怎么回事?脸白得跟鬼一样。”他嘴里向来吐不出象牙:“不会得癌症了吧。”

“恭喜你啊。”

“恭喜什么?”

恭喜你心愿得偿,我终于要滚蛋了,叶云薇虽然比不上叶修羽,到底是你正经主子。

“神神叨叨的。”他见我走开,在后面喊了句:“喂,那幅画你看了没?”

“什么画?”

“你还没看?”他语气很不爽:“快滚去看,老子花了大工夫抢来的……诶,你别走啊。”

转了一圈,瑞瑞总算醒了。

他许久没有一睁眼就看到我,十分惊喜,从床上爬起来冲进我怀里:“爸爸早上好。”

“瑞瑞早上好。”我摸他头发,软软的小卷,他笑着亲我的脸:“爸爸和瑞瑞一起吃早餐好不好?”

“好。”

我抱他去吃早餐,他开心得在餐椅上手舞足蹈,吃个煎蛋也笑得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