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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为系归舟(28)

小孩子真是好,只要一点开心的事,就忘记过往所有不愉快。

我带他吃完早餐,陪着他玩玩具,纪家整整二十多年没有新的小孩子出生,所以佣人都很喜欢小孩,他的卧室装修得很用心,单独一间玩具房,瑞瑞很听话,自己一个人给玩偶排了舞台剧,坐在地毯上玩得很开心。

“瑞瑞,这些玩具里你最喜欢哪一个?”

“最喜欢?”瑞瑞歪着头想了很久,最终在舞台剧的两个主角里左右为难,犹豫许久,放下了那只霸王龙,把手上拿着剑的王子举给我看:“瑞瑞喜欢这个。”

“那爸爸帮你收着好不好。”

瑞瑞信任地点头,把那个玩偶放进我手里。

“小王子很容易受伤的。”他嘱咐我。

“好,爸爸会好好保管的。”

下午带瑞瑞去店里,去的时候发现跟我的人换了。

我开到酒吧街,刚要故技重施,对方无奈地现身,是个年轻人:“林先生。”

“陈敛呢?”

“陈哥换到别的地方去了。”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年轻人十分为难:“是上面的意思。”

我站在酒吧街,打电话给纪予舟。

卫平接起来。

“我要陈敛继续跟我。”

卫平声音平静:“陈敛犯了错,已经调回去了。”

“我要陈敛跟我。”我重复一遍:“如果你换人,我就用一整天来甩掉他们,到时候你自己跟纪予舟交差,我说到做到。”

卫平无奈。

“我考虑一下。”

我挂掉电话,继续开去店里。

最近生意不错,沐蓁大概以为我是来烧瓷器的,熟练地带瑞瑞去玩,我叫住她:“你过来。”

沐蓁神色不安,跟我进了工作间。

“有件事要交……”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话没说完,她先叫起来。

“什么?”我皱起眉头:“你不知道什么?”

“我不会说的。”

“你不会说什么?”我仔细观察她表情,看出她确实瞒了事:“好,你不想说就别说吧。”

沐蓁这种正义感爆棚的人,最怕以退为进这一招。

果然她自己就忍不住了。

“好吧,师兄,我说了你千万别急。”

“说。”

“我有个同学,在圣马丁学设计那个,天才少女,国际上很出名的。她不是最近回国宣传自己的婚纱品牌吗……”

“说重点。”

沐蓁知道拖延不下去,咬了咬牙,一口气说了出来。

“有个叫叶家的大家族,继承人叫叶云薇,是个女的,请她订制婚纱,她说陪着看婚纱的男的长得好好看,她查了一下,是,是……”

“是纪予舟?”

沐蓁眼睛瞪得滚圆。

“师兄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们……”她意识到失言,连忙补救;“其实陪着看婚纱也未必是新郎,也可以是朋友的,师兄你别乱想。”

我倒是不想乱想,但纪予舟去给叶云薇当闺蜜好友,陪着她看婚纱,这也太挑战我智商。

“我知道,你别管。”我检查了一下工作室的门,然后打开了包:“沐蓁,我要你帮忙做一件事。”

“什么事。”

“你去帮我把店里存折的钱都取出来。”我告诉她:“不要紧张,我知道纪予舟一直知道我店里的账,但是这本账单我全部重做过,你正常取钱就是。他们会以为我是为了建个新窑……”

沐蓁被账目上现金吓了一跳。

“师兄,你取这么多钱干什么,难道你真的要抛下大魔王跑路了……”

“你别问,按我说的做就好。”

-

下午我给沐老头打电话。

“师父,你上次说的那个国外的学校,offer还有效吗?”

“当然有效。”沐老头十分不爽:“那学校董事是我朋友,我帮他看了几十年画了,你过去直接任教,给人当老师不比开店好?要不是你年纪小,直接当教授都可以。”

“师父。”我叫了他一声。

“干什么?”

“我以前干过那么多混账事,你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沐老头显然对于我这种直截了当的表达方式很不习惯,咳了两声,半天没说话。

“气当然是气的。”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但是只要你现在愿意好好画画,不要浪费自己天赋……师父师父,哪有老子跟儿子动真怒的呢。”

“只要我继续画画就好了是吗?”

“当然。”

“好的,谢谢师父。”

然而我没指望过自己从纪予舟身边逃开过后,还能光明正大地以林湛这名字生活,更别说当老师了。

纪予舟说他小时候学过兵法,兵法里说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我还没自大到觉得我所有的小动作都能逃过他眼睛,但是我至少可以多给几个目标给他去追。

-

下午我带着瑞瑞在吃冰淇淋。

邢云弼的电话如期而至。

“早,林湛。”他学会我的打招呼方式之后,一直用得很开心。

“早,邢云弼。”

“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凑过去咬了一口瑞瑞的冰淇淋,他笑得眼睛弯弯:“好吃吗?爸爸。”

“瑞瑞也在吗?”他那边是深夜,精神却很好:“我可以跟他打个招呼……”

“我不太想看纪予舟狼狈的样子了。”我告诉他:“我要走了。”

邢云弼的声音仍然带着笑意。

“是吗?那是好事啊。”他声音总是温和优雅:“需要我帮忙吗?”

“给我一个你帮我的理由吧,邢云弼。”

“我觉得,发现你消失的时候,纪予舟就已经会很狼狈了。”

“这个理由不行。”

我不相信他有这么阴暗,他现在的成就是靠正面厮杀得来,我查过他,从独角兽公司创业,到做风投,涉足金融,收购其他公司,成为今天的庞然大物,都是正面实力。

邢云弼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因为你我都没有别的朋友。”他无奈地笑起来:“请让我帮助你吧,林湛。”

从底层上来的人常常要面对这困境,因为走上来之后交再多朋友,都仿佛隔了一层,但是去找自己相识于微时的人,却又没有什么共同话语可谈。

在方舟孤儿院跟我睡一张床的那个小孩,跟我分吃过一块发霉饼干的小孩,我常常梦见他,见着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资助他开了一家小馄饨店,他生了两个小孩,常常光着脚在店里跑来跑去,笑起来像极他小时候。

但我仍然不信邢云弼。

我和他没有这么深的情谊。

但这并不妨碍我借他的力量。

许多谜题还未解开,到时候自然会有答案。

“我要换个手机了,邢云弼。”我告诉他:“这个好像也藏不住了,到时候还是打你这个电话吗?”

“不用。”他仍然笑着:“我后天就回国了,到时候我会联系你的。”

-

我挂断电话,看着远处缓缓停下来的那辆SUV。

黑色的车窗玻璃,看不出车内人样子。

但我还是抬起手来,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欢迎回来,陈敛。

第三十一章 前途

我吵着要陈敛来跟踪我的事,纪予舟很快就知道了。

他大概挺忙,没时间回来找我麻烦,于是打电话过来问我:“林湛,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我懒洋洋吃冰淇淋:“你换了个人盯着我,我有点不习惯。”

“只因为这个?”

“只因为这个。”

一般到这时候,就该挂电话了,但是纪予舟就是纪予舟,不管做人还是做生意,都强势到极致。

他问我:“小湛,你心里清楚你做什么我都会知道的,对吧?”

这已经是他最不带威胁意味的句式了。

“我知道。”

你我心里都清楚我正在做什么,而且也清楚对方知道这一点,最好笑的是,双方都不准备做出任何改变。

伴侣做到这份上,其实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都说婚姻消磨爱情,但我们之间哪里有爱情呢,两情相悦才叫爱情,我有的,不过是年少时的一腔孤勇,磨完了,也就没了。

-

邢云弼回国前,我给瑞瑞请了个法语老师。

嘉远当年双语教学,选修语言我选的就是法语,大概因为学画缘故,法语说得比英语好。沐老头给我找的那学校就在法国,这么多信息结合在一起,坐实我要去那学校教书了。

我希望能骗过予舟。

邢云弼回国,照样是约我喝茶。

这次不在云顶了,直接在他公司见面,上次的女经理郑小姐亲自下来接,表情有点奇怪,我上去直接问邢云弼:“纪予舟要结婚的事连你公司经理都知道了?”

邢云弼正倒时差,整个人有点懒洋洋的:“听说你要去法国?”

“我知道你们现在消息灵通,”我拉开椅子坐下来:“但别让我觉得全世界都在监视我,好吗?”

“抱歉。”邢云弼笑得慵懒:“倒时差,脑子不太好用。”

“纪予舟耳目这么灵敏吗?只有在你公司见面才安全?”

邢云弼把放在小骨瓷碟子上的熔岩蛋糕推过来。

“其实我是为了帮你省钱。”他开玩笑:“接下来你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