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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为系归舟(5)

他不说我都忘了,昨天我答应他今天要带他去游乐园的。

瑞瑞其实是非常好应付的小孩,我这两年越来越懒,基本一个月才带他出去玩两三次,旅游也没去过什么地方。他从来没抱怨过,他被遗弃是因为先天性的心脏病,孤儿院无法提供他手术费用和术后的长期护理,我就收养了他,跟了我两年,与其说是我照顾他,不如说是他陪伴我,这两年因为有了他的缘故,我性格平和许多,连沐蓁也说我比以前有人性多了。

我这人性格偏激阴郁,对于亲情也没什么感觉。但瑞瑞真是天使般的小孩,看着他从一个肉乎乎的小娃娃一点点长起来,学会爬来爬去,学会叫爸爸,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好奇地观察着这个世界,连我这种冷硬的人也渐渐柔软起来。

第四章 朋友

其实带小孩逛街是个体力活,就算是瑞瑞这么听话的小孩,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带上了司机。

午饭是在外面吃的,瑞瑞是那种能带去餐馆的小孩,不乱跑,也不吵闹,自己很努力地爬到椅子上,好奇地打量周围,晃着两条小短腿等上菜。他很开心被当成一个大人对待,点菜点得异常认真,而且很自觉地只要了一个冰淇淋。

我的胃还在隐隐作痛,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正带瑞瑞下电梯时,手机忽然响了。

我上次在外面接到予舟电话,大概是半年之前了。

“你在哪?”他永远只问这一句,而且问这一句还是为了计算我有多快能赶到他身边。

“我带瑞瑞在云泰买东西。”

“站着别动,我来找你。”

我看了一下脚下正在下行的电梯,耐心等到下完一层楼,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坐着,瑞瑞很专心地吃着手上云朵一样的棉花糖,发出淡淡的香芋味道。

瑞瑞就算在小孩里也是非常漂亮的那种,这两天下雨,我给他穿的是Jacadi的浅色衬衫,上面有许多小小的船锚图案,配着深蓝色背带裤和皮鞋,他的脸比棉花糖小太多,吃着吃着就有点埋进去的样子,我拿出纸来给他把脸颊擦干净。瑞瑞眼神清澈,一双眼睛小鹿一样,睫毛长,像藏着星光,又乖又甜。商场里有许多年轻女孩子,看见他路都走不动了,还有拿出手机来拍的,大概把我当成了带着可爱孩子的单亲爸爸。

“林先生。”卫平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背后:“纪总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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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予舟不像couple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们在走出家门之后几乎毫无交集,我已经记不得上次在公开场合见他是什么时候了,仿佛我们在一起就只是为了每天晚上的那几个小时而已。天一亮各过各的,宛如偷情。要不是戒指提醒,我都不确定我们已经结婚了。

我以为他是让卫平来找我,结果跟着卫平走了一段,他就在电梯口。

大概他觉得让助理来传话更合适吧。

予舟比我高半个头,在家的时候不觉得,到了外面,发现他穿正装确实很有压迫性,西装剪裁得体,宽肩窄腰,领口服帖,标准的倒三角身形。他过了二十岁就把头发都抹了上去,整张脸的轮廓都显露出来,眉目锋利,一言不发就已经很能威慑住人。

瑞瑞怕他,不敢往他身边站,捏着吃了一半的棉花糖,胆怯地抓住我的裤腿。

我揉了揉瑞瑞头顶,牵着他的手朝予舟走了过去。

“出来应酬?”

“玩。”

他回答得这么干脆,我反而无言以对。他身边的年轻下属大概是新来的,眼神得体地打量我,大概是在猜我是谁。

上电梯,卫平按下一个单独楼层,我就猜是私人会所,只是不知道云泰大厦上面也有一个。他们这群人去的地方向来隐蔽,一般直接从停车场就上去了,不会和人群有什么交集,今天来找我已经是特地破例了。

瑞瑞察觉到了危险,连忙大口吃棉花糖,生怕等会去的地方要他把棉花糖扔了。我看得笑起来,觉得有点异样,偏过头才发现予舟在看我。

我至今无福消受他深邃眼睛,被他专注看一眼就觉心慌气短,匆忙露出一个笑容来。大概笑得不好看,他转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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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私人会所隐秘性很够,毕竟包下了一整层顶楼,大厅层高不比云泰一楼的大堂矮,而且穿过大厅就是露天的顶楼花园,景致非常不错。这里是三十几楼,应该可以俯瞰整座城市了。

包厢的名字起得很雅致,霁月,里面是和风的装饰风格,进去要脱鞋,卫平推开纸门我就笑了,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里面跪坐着三个和服女子,都是温婉范,我向来喜欢日本女人和服后面露出的那一截脖子,乌发雪肤,有种独特的美感。而旁边盘腿坐着的老鸨一样的男人,正是予舟朋友中最讨厌我的一个——颜仲。他要是把用来撺掇予舟外遇的劲头拿来照料他们家的家族生意,估计颜家早就可以和纪家一拼了。

三个女人,他,予舟,予舟下属各一个,正好不把卫平当人。

矮几上摆满各色精致食物,还有一个寿司师父跪坐着在片三文鱼,金黄的鱼籽,雪白的米饭,再盖上一块有着漂亮纹路的橘色三文鱼,我虽然对生食没有兴趣,也不得承认这食物卖相非常好看。

颜仲也是一贯地无视我,和予舟打过招呼,就开始自顾自地倒清酒,讲他那些并不好笑的俏皮话。予舟也兴致缺缺,解开西装扣子靠在一边,我并不知道他带我来是干什么,何况我早说过我下午要带瑞瑞去游乐场。

和室风格的包厢里气氛异常安静,只有瑞瑞专心对付他的棉花糖,清酒沥进杯子里,声音倒是挺好听。

好在很快卫平就来敲门,看来是有事找予舟,连那个下属也跟了出去。

包厢里只剩下我和颜仲面面相觑,瑞瑞吃东西的时候从来不会关心外界的事,三个日本女人反正也听不懂。

颜仲这家伙的涵养一直没长进过,予舟出去大概不到三十秒,他就开始发难。

“听说你最近在卖瓷器?”他轻蔑笑着问道,而且眼睛并不看我,还在慢悠悠地倒着酒。

我笑了起来。

“听说你最近在拉皮条?”我这种下等人自然比他言辞锋利得多:“当龟公应该比买瓷器赚得多。”

颜仲夸张地大笑。

“你还真当自己是正室夫人了!还有脸管起予舟的私生活了,真是小人得志。”

“原来结了婚还不能管伴侣私生活了,这种论调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我反唇相讥:“难道是令尊令慈的婚后生活给了你这种启发?这么说你应该不叫颜仲,该叫张仲李仲了。”

颜仲直接把手里薄薄的酒杯给捏碎了,好在并没有造成血溅当场的效果,不然只怕会吓到瑞瑞。

“林湛,要不是你孩子在这里,今天你已经挨揍了。”

“现在还流行拉皮条不成反打人了?”我也喝了半口酒,笑着抬头看他:“今天要是我儿子不在这,挨揍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打架而已,我也不是没打过,我虽然打不过予舟,他颜仲身量和我差不多,哪来的自信说一定能打过我。

我和予舟的婚姻再怎么失败,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评说,他要喜欢叶修羽,大可以跑去欧洲去接他銮驾回京,整天搞这些小动作,算什么东西。我当初混在那一堆人里做小伏低也是因为我喜欢纪予舟,跟他颜仲没半点关系。

颜仲大概没想到我现在变得这么难缠,瞪了我半晌,刚想再放狠话,门被推开了。

看来是他们今天要招待的客人来了。

我鲜少见到在予舟面前还不显得露怯的男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予舟是亚洲人里难得的好身架,头身比好,骨架舒展,撑得起西装,又不显得过于壮硕,所以少有人架得住他的气场。

但是这男人异常地年轻,而且和予舟的风格全然不同。予舟的气质森冷,虽然英俊,却过于锋利了点,有点太不好接近。相比之下,这男人更像时下流行的商业精英,面庞非常俊美,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眼镜,一见即知是个聪明人,看起来颇为儒雅内敛。

一排小方桌上堆满食物,我坐在予舟左手边,对面是颜仲,他自然是在我左手边落座。

他的袖扣是印度青金石,看来也是非富即贵,年纪不到三十,就已经能和予舟坐到一张桌子上,看来也是世家子弟。我隐隐觉得他眉眼间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予舟向来是不会帮我介绍的,颜仲在我面前那么肆无忌惮,也不是没道理。

就在我以为这人的身份要成为一个谜团的时候,他却安然落座,然后笑着朝我伸出了手。

“我早猜到你不记得我了。”

我一怔,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话。

好在我没有尴尬多久。

“邢云弼。”他宽宏大量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脑中轰地一声,无数记忆全都涌了上来,当初那场算得我脑仁疼的数学比赛、嘉远的菁英计划、第一次踏进校门的感受,还有那些躲着叶修羽走的日子。邢云弼,他当时和我在一个班,似乎也被排挤得很惨,我记得有一次他发现学校的题目出错了,还来找我验算过,那时候他就已经长得瘦且高挑。后来我开始毫无自尊地跟在予舟后面,我们就是那时候疏远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