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书叙心(41)

但是颜言却并不能开心起来，她日复一日的消迷，每天所做的事情，无非就是趁自己能够，也趁母亲还有力气下床时，寻机会打电话，或者写信，写信，再写信，写给自己的母亲，写给在世的念想。母亲那里，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最大愿，但自己这里，却因为母亲的病情日渐恶化，而感到恐惧害怕。在医院里待了一阵子，颜母搬了出来，她知道自己是没有用处了，因为医生治病，无非是治能治之病罢了。生命的最后时，她沉溺于书信里面。一封信，她可以反复的看，反复的读。以至于其中的一些字句，她竟能背诵下来。颜言为了使她开心，常分享自己的“婚后”生活给她，这令她很是欣慰。更欣慰的是，不仅自己的女儿，就连自己的女婿，也时常在信中，或是电话中跟自己谈话，告慰自己。敢言依旧是对女儿好，这真是极大的保佑了。

然而颜言最为珍存和保有的人，最终也还是失去了。就在她继续坚持写信，也继续盼望担忧回信之时，她终于收来了林姐姐的家信。她知道了，从前通信之人，晚慈不再写，而母亲，则不能再写了。

这实在是极大的打击，颜言感受到自己仿若浮萍寸草，逐渐地被孤苦所侵占。她不思茶饭，却不得不继续工作。但是工作既是被动，也是主动，因为劳累能缓解她内心的痛苦。

已经结婚了，但是有时却感到自己正是在寄人篱下。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全然的爱上了敢言，但是全然的被他所关怀和感动。确实，敢言的生活重心，此刻都在她的身上。每当觉得自己寄人篱下的时候，敢言总是出现在身畔，继续关爱自己。慢慢的，颜言将自己的内心世界，都当倾诉一般，告诉给敢言。他听了，只仍说：“没事的，我们的感情慢慢来，我理解，也感激你能够接受我”。

他们成了最好的知音。颜言也真正看到了敢言的人格，他总是那样的善于倾听，善于体谅，善于共情。虽然他在学业上无所成，也没有什么大志向，但作为一个丈夫，他是值得依赖，尊敬和爱护的。他们的婚姻，至少，在当下看来，确实合拍。举案齐眉，这也是一种理想的生活了吧。

二言的婚姻平淡且平稳的继续向前走着。所以颜言的悲痛，她想，是能够逐渐被时间抚平的吧。她慢慢的确实的体会且理解了一点母亲的心思。“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此刻能做的，就是经营好自己的婚姻，让天上的父母安心。她想努力的真的爱上敢言，以求得一个平等的关系，这样才不负彼此。

至于晚慈，那是她想也不敢，每次想到，都要赶快摇头克制的人——“他已是别人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往事，总是要释怀的”。

第31章 颜家的喜事

“人不会一直倒霉”，这是颜家人所信奉的哲理。它确有一定的道理，只是有时候，实现的太晚了。

颜言结婚一年多后，终于为天上的父母迎来了家中的两大喜事。一则，自己怀孕了，生命的延续，令自己有了对未来的更多喜悦和期盼，也将她和敢言更紧密的联系起来。二则，从林姐姐那里传来的消息，父亲终于得以平反，得以正名，从此，她可以更有底气的生活了。

她不知道，对她最重要的一则喜事，其实是晚慈牺牲了对自己承诺的信义，甘愿将计就计，也甘愿付出无法预测的时间而实现的。

正因为不明前景，所以不敢说，所以切断了一切联系，不去想颜言是否恨自己，是否觉得两人之间的事情是一场笑话。所以，他成功了。

入学将近两年，每天除了按时上课，认真听讲之外，晚慈花费了无数的时间去学习专业知识。对于自己本不喜欢的专业，他硬是逼自己，门门都拿第一，然后顺利的拿到资格，进入到父亲曾经工作的实验室，开始基础性的实验工作。说起来，起初也无非就是个帮工而已，但他却以惊人的速度获得提升。他的能力，很难让人无法将他的提拔，和自己的岳父联想起来。是以夏启昌，也常常当面的啧啧称叹。对于夏家的破格提拔，安排前辈照料指引和帮扶，晚慈都一一接受了。他从入门级的“帮工”，逐渐的走进了核心的边缘。

当晚慈回到家的时候，除了照顾年迈的祖父，他也会照顾姝玉。因为事情进展的越发顺利，他就好像对姝玉越发愧疚。他也很奇怪自己的这种感觉。

姝玉的闺房困苦，实在是无法拿来同别人说，这是难以启齿的事情。也正是因为难以起齿，她越发感到愤闷。她每每想到自己曾经对晚慈的诺言——会一直理解，会一直等待晚慈对她也敞开心扉——就觉得自己太过痴傻。“为什么总是将生命全然嘱托和依赖在男人身上？”，这是晚慈所不能理解的。姝玉作为一个局中人，永远看不到别人眼中的大局。这也就是她和颜言的区别了罢。晚慈学会了抽烟，偶尔和姝玉例行吵架之后，他会坐在那棵槐树下，想象着和颜言之间，不该想的过去。颜言是一个多么特立独行的人啊——乐观又有趣，矛盾又简单，共情又舒放。这些年，并非是我所在的圈子过小，而是再大的圈子，也难以遇见一个那样的人了。这时候，姝玉在房里找不到他，便会出来寻找，见他在槐树下坐着发呆，想到这大概又是因为那个女人，她便又是生气，走过来，瞪着晚慈，等着晚慈为了双方的颜面而跟她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