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我本闲凉(103)+番外

将军府的马车,便先去了三贤祠门口。

卫仙在这里下车,先进去进香,陆锦惜则依旧在车内,让车夫打到去另一头上山的路,到了山前,才让停下来。

陆锦惜扶着白鹭的手,踩着矮凳下了车。

还没等站定,旁边就传来兴奋极了的一声喊:“娘!”

回头一看,后面的马车也已经停下。

薛迟早已迫不及待地钻出了车帘,也根本没要别人扶,就直接自己从上头跳了下来,一阵风似的跑到了陆锦惜身边来。

他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周围的时候格外有神采:“好多人,好热闹啊。”

天气回暖,青山浅碧。

小钟山不高,山道蜿蜒,夹道偶生桃树,略有几点粉意点缀其间,看着颇为喜人。阅微馆就在低矮的山脚上,根本不高,此刻已经有不少人朝那边去,也有很多人朝着山的更高处去游览风光。

真真的一派踏青热闹景象。

陆锦惜跟着看了一眼,顺势就拉着薛迟的手,笑了一声,只教训他道:“下个车都风风火火,你也不看看把旁人吓成什么样子。再这样,可仔细你的皮!”

薛迟顿时悻悻,一吐舌头,却不敢再反驳什么了。

他自然是跑得很快的,但车上的薛廷之,却还没下来。

他腿脚不方便,也不是很跳脱的性子,这会儿只低垂着俊逸的眉眼,安安静静从里面出来。

伺候他的香芝,已经先下来,向着他递出自己的手去,依旧带着点怯意,声音却很甜:“大公子,您当心。”

她桃红云纹的袖子,因伸手的动作翻出来一些,于是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手腕,还有上头缀着的一颗颜色浅红的红痣。

薛廷之搭手过去的时候,目光一错,一触及,神情便有片刻的怔忡。

香芝却未察觉,依旧小心地扶了薛廷之下来。

陆锦惜就在前面不远处看着,也没注意到这一点微处的细节。

她只瞧见,在薛廷之下来的这一刻,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甚至带了点惊讶,好似在奇怪:京中何时有这般好人才的少年郎了?

但目光在落到薛廷之腿脚上的时候,又都带了几分叹惋。

这般的锦衣少年,朗目疏眉,端的是俊美无俦,可惜了……

竟偏生是个瘸子。

这些目光,有的直接,有的含蓄。

薛廷之却都像是没看见一样,只依旧来到陆锦惜的身前,躬身一礼:“廷之腿脚不便,让母亲久等了。”

“不过略站了一会儿,哪里算得上久等?”陆锦惜摇了摇头,对他这过于客气造成的生疏,也不在意,只道,“前面便是阅微馆,走不多几步路,我便先陪你与迟哥儿过去,看看那情况。”

薛廷之点了点头,不反驳。

薛迟却是一下垮了小脸,被陆锦惜拉着,只觉要入虎穴一般,了无生趣。只是有曾祖父的信函在前,再不愿意也得去。

一行人就这么朝着阅微馆去。

沿路有几座凉亭,前后走着的人大多都在谈论诗词文章,也有人在想顾觉非这一次会收谁当学生,还偶尔能听见什么“三生有幸”“人中骐骥”之类的话,也不知到底指的都是谁。

阅微馆就在前面不远处。

先前在马车上,只能远远看见个大概的轮廓,如今绕过了重重绿树的掩映,才算是看了个真切。

飞阁流丹,下临平湖。

山光水色,可尽览于层楼之上。

二层楼皆以木制,门窗和匾额上皆雕云琢鹤,清漆一挂,极其风雅。

“阅微馆”三个字则用的古篆,更觉意蕴深厚古朴。

挨着湖面的底层周围,修筑着长廊,也有几条栈道通向湖中,几只小船系在旁边,正有几个文人站在那边吟诗作对。

二楼上则开着几扇窗。

看得出是一些隔开的房间,隐约能见其中雅致讲究的摆设,却看不见几个人,完全不同于下方的热闹。

有白发苍苍的老头,也有青年的士子文人,当然也有由书童和小厮跟着的年幼富家公子……

大家伙儿都聚集在阅微馆门口了。

大儒们与顾觉非都已经先进去了,外面则留了陶庵书生孟济,带着一干人,阻拦着想要进去的众人。

陆锦惜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孟济穿着一身体面的深蓝色长袍,笑着对周围一群人一拱手,倒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今日几位老先生并顾大公子在阅微馆开试收学生,承蒙诸位看得起,来了这许多人,大公子殊为感激,特命不才孟某在此迎候。”

人群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陆锦惜身边有不少丫鬟,自然也没往里面挤,就在外围止住了脚步听着,晃眼一看,周围甚至有几张在顾太师府寿宴那日见过的熟面孔,都是京中的贵妇人。

孟济也没理会下面人怎么想,只让人将写在大画屏上面的告示给抬了出来。

“本日开试,想必诸位也都听说了,前后有两场。第一场简单,请大家入阅微馆堂内,于瓶中抽题简单作答,能过者方入第二轮。届时将由几位先生一道出题,给一个半时辰,于堂内作答,先生们将看答卷录学生。”

这规则,还真是……

陆锦惜一听,便不由摇头笑了起来,看了看人群之中那些明显是今科举人的几个人,只感叹这些人只怕不是冲着学识来,而是冲着“权势”二字来。

殿试放榜尚且要录近百人,眼前这许多人之中,先生们要收的学生却恐怕不能超过十个……

算算这入选的难度,竟比科举还要低上许多。

薛迟是听得翻白眼。

薛廷之却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已经放好的告示,但见上面的字迹工整清晰,且透着一种内敛的潇洒气,竟是一手难得的好字,眼神便不由一闪。

“多半也是顾大公子写的。”

陆锦惜也注意到了,对比着自己那一日收到的请柬,便轻而易举地判别出了这告示上字迹的来源,一时笑起来。

“这一回倒是大方,一字千金,数数这一幅怕也能卖不少钱呢。”

薛廷之有些意外,不由回眸看她。

却只瞧见她脸上带着些微浅淡的笑意,正注视着摆出来的那一架画屏,这样的眼神……未免有些柔和,隐约藏着一种他不曾见过的光彩。

是错觉吗?

“怎么了?”

感觉到了薛廷之的注视,陆锦惜有些奇怪,于是回了头来。

于是,薛廷之正正触到了她的眼神。

那些注视着画屏时的奇妙神光,在她看向自己的这一瞬间,便如消散的冰雪般,很快从眸中隐匿,又好似某些光亮的东西,被藏了起来,只余下普普通通的、带着几分疏离的和善。

“没什么……”

就好像是什么东西被他抓住了,但又消失不见,只剩下满手满心的空落落,薛廷之心中悸了一下,微微抿唇,面上却若无其事。

“只是没想到,名满天下的顾大公子,似乎是真才实学。”

这话说得……

陆锦惜不由莞尔:“你这么想,倒也正常的。”

毕竟顾觉非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但天下的事情,从来都是名气叠着名气。

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少数人,即便是草包,即便是做错事,也有一票支持他的人,为他寻找借口,或者从一首狗屁不通的诗里面分析出千百种深意。

顾觉非这样本就才华出众的,自然就更为人所追捧了,旁人吹起来都不用心虚。

更不必说,今日开试收学生这件事,他与几个大儒一同出入,眨眼就将自己摆在了与大儒们等同的位置上,也不让人觉得突兀,不可不谓手段好、心机深。

薛廷之往日应该只听过顾觉非的名字,不曾见过真人吧?

陆锦惜拍了拍手道:“往日没见过也不要紧。这一位顾大公子的本事还是不错的。迟哥儿年纪还太小,只怕没那个本事让诸位先生青睐,但大公子的学识我看不差,未必不能得先生们垂青,说不准就拜了顾大公子为师呢?”

顾大公子……

顾觉非。

顾承谦的嫡长子。

后脚处,又是一阵阵的隐痛,恍惚又是女人的哀求声,又是匕首刎颈后时雪亮的光芒,又是尖刀刺入脚踝挑断脚筋时的溅出的鲜血……

薛廷之微微一垂眸,唇边挂上几分弧度,才慢慢点了头:“廷之才疏学浅,不敢高攀。”

这时候,陆锦惜其实很想说:好歹你也是薛况教过的,不必如此谦虚。

但回头一想,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她干脆懒得搭理,只把自来到这里之后,就缩在她身后的薛迟给拎了出来:“你也别躲了,时辰不早,你这便跟着你大哥一起进。娘亲呢,先去三贤祠为你们烧香,一会儿再过来看。可好?”

一点也不好。

薛迟心里说着,腮帮子已鼓得老高,看一眼拥挤的人群,却道:“那您一会儿一定要过来接我。”

好小子,用的是“接”,都不是“看”。

陆锦惜不用想都知道,这小子是准备交白卷了,一时忍不住要发笑,只一戳他腮帮子,给戳泄气了,才道:“先去考了再说,别废话。”

薛迟这才不情不愿地,与薛廷之一道进了阅微馆,入堂抽题作答。

上一篇:动画大师[未穿今] 下一篇:醉卧美人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