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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闲凉(104)+番外

陆锦惜却没往里面踏一步。

眼见薛廷之与迟哥儿一前一后地进去,她才将目光朝着阅微馆二楼边角上那一扇开着的雕窗前投去。

前不久,还是她在翰墨轩的窗前,提着一管湖笔,守株待兔;

到如今,却是顾觉非站在阅微馆的窗前,勾着一支苍蓝的玉笛,含笑而望。

就像是她第一次在大昭寺看见这人一样,先前便已经注意到了,只是那时候薛迟与薛廷之俱在,所以她并未表露出来。

等到人走了,她才不紧不慢,抬头看过去。

约莫是站在阅微馆屋内,他外面披着的鹤氅已褪了去,只穿着浅青色的长袍,于是宽肩窄腰尽显,文气不减,却多三分鹤势螂形。

人是侧着身子,手中把玩着一支短笛,似乎正跟里面其他人说话。

但他的目光,却是直直落在陆锦惜的身上,唇边挂着一点翩然的笑弧,眸底好似凝着星辉万点。

两人目光一接,一时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陆锦惜忍不住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但愿回头被啃了不认账之后,他还能笑得这么……

妖孽。

她收敛了内心所有的情绪,是半点也不急着去勾搭,只也向顾觉非浅淡一笑,是礼貌且克制的。

微一颔首,远远地欠身一礼,便不再看他,只带着白鹭青雀,一路看花花草草,山山水水,循了原路,往三贤祠那边去。

楼上。

手中那转着的玉笛,不由一停,顾觉非无名指的指腹,正正好按在音孔上,感觉出了外面风吹到手上的凉意。

心底,却是越发兴味起来。

那一日翰墨轩见过后,他本以为陆锦惜是属意于自己的。所以为此筹谋了一番,但之后的几日,偶一派人探听京中消息,才知道将军府那边根本没什么动静。

这个女人,竟半点没有要送薛迟来“拜师”的意思。

这是勾引完了他,就不准备负责,也不准备继续了吗?

顾觉非有时候也是个很信直觉的人。

回想着方才陆锦惜那浅浅淡淡、温温和和的一礼,颔首欠身,细致周到,唇边的笑意却是多了几许深思……

总觉得,这个陆锦惜,似乎不大对劲……

他其实也不大清楚这种微妙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也无从追究。

耳边是几位老先生的声音,还在聊江南某位诗人的新诗。

陶庵书生孟济通告了一声,拿着折子进来,禀告道:“大公子,这是已经来录过了名的前面百人的名单。”

顾觉非便是一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儿子还在呢,倒也不担心他娘跑了。

他接过来一看,扫了一眼,便轻易在末尾发现了“薛迟”二字,但很快,也发现了写在前面的三个字:薛廷之。

眉头,一时蹙起。

顾觉非有些诧异:“这个庶子……”

薛况跟那个胡姬的儿子?

第63章 备胎

“大公子,此人不妥?”

孟济也是看过名单的,一想就知道顾觉非方才念叨的这“庶子”指的是谁了,不由问了一句。

屋内几个先生,也都转过了头来,有些好奇。

顾觉非却暂时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从这三个字上移开,却是细细地琢磨了一下,才对孟济摇了摇头,将折子递了回去,道:“没什么不妥的,按着先前的计划,下去主持考试便是。”

“先前的计划”,这五个字一出,孟济就觉得眉梢一跳。

他接了折子,便退了下去,只是心里面,难免要为那还不知自己已被坏人盯上的小霸王薛迟,默哀一把。

靠坐在圈椅上的计之隐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顾觉非一眼,才问道:“谁呀?”

“还能是谁?”

顾觉非若无其事地笑了一声,手指一勾那玉笛,转了一圈,才走回了众人之中,也落座下来。

“将军府薛况大将军那一位庶子,诸位先生也都该听过的。”

众人顿时都是一怔,有些错愕。

他们虽上了年纪,可当年京城发生的那件事,可还记忆犹新哪。

薛况当初那件事做得不地道,惹的还是当初属于文官清流的陆九龄。文官集团跟武官集团,那一阵子可是相当不对付。

薛况的庶子,可不就是那个胡姬所生的半个异族血脉么!

可京城里的传言,不向来都是将军府不待见这庶子吗?况且还是个瘸腿的“天残”,不堪大用的。

如今竟然也出现在了学斋的考试名册上?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一时室内竟有些沉默。

计之隐却是瞟了顾觉非一眼,问道:“你怎么看?”

怎么看?

顾觉非闻言,却是看了一眼窗外,方才那个位置,陆锦惜的身影早就不见了。但刚才她在楼下,他站在上面,却是将一切看了个清清楚楚。

陆锦惜的身边,除了薛迟,那时还占了个俊美的少年郎。

他初时还很诧异,以为是情敌。

毕竟看模样看身量,都像是十八十九的年纪,相貌举止都是一等一。可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行走之时的动作并不很方便,乃是个瘸子。

那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不是情敌,而是宿敌的儿子。

虽则这少年郎与陆锦惜说话,莫名让他有点怪异的不舒服,但整体上却对此人没什么偏见。

闻得计之隐此问,顾觉非面容淡淡,只道:“这庶子虽非我族类,不过名字却写在大将军嫡子薛迟后面,想必两人是一块儿过来,将军府不会不知情。我等收学生本也不忌讳这些,所以,还是当寻常人处理妥当一些。不知诸位先生意下如何?”

其实薛廷之身上毕竟有一半的异族血脉,在座虽是大儒,可心里未必不膈应。

但顾觉非都这样说了,这年未及冠的少年郎,更是碍不着他们什么事,所以便都没有反驳,反而纷纷点头。

“此言极是,我等皆无意见。”

唯独计之隐看了顾觉非一眼,也不知为什么,莫名笑了一声,有股子耐人寻味的意味儿。

顾觉非看见了,也只一笑,并不说什么。

除了他,旁人更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细节,只是很快又继续开始谈诗词文章。

顾觉非就坐在他们之间,并不参与。

指间的玉笛,轻轻转动着,他看上去,是很认真地在侧耳倾听,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人在这里,思绪早就飞远了。

楼上是鸿儒谈笑,楼下是秩序井然,而楼外,则是山光水色旖旎一片。

不少人依旧在阅微馆附近等待,但也有人像陆锦惜一样,送了家人进去之后,便各自散开,去寻找地方游玩。

陆锦惜带着白鹭青雀两个丫鬟,便沿着原路返回。

山下的三贤祠,已经越发热闹起来。

因为今日有阅微馆开试的事情,所有有不少人都选择了“趁热打铁”,就在祠中给自家的孩子们祈祷。

陆锦惜才刚走到台阶上,还没来得及走进去呢,抬头一看,就瞧见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人,人挨着人,人挤着人,还有人在高声大气地叫喊着什么。

可周遭的杂声太大,几乎瞬间就将这么喊话声给淹没掉。

一个三贤祠,居然比大街上还热闹!

还扶着她的白鹭,立刻就傻了眼:“不、不是吧?这么多人?我们怎么进去找三少奶奶?”

卫仙可是说了,她在三贤祠这边烧香,等陆锦惜送了迟哥儿与薛廷之去考试,便仍在这里碰头,一起去游玩。

如今人这么多,哪里还看得见卫仙半点影子?

“找是肯定不成了。”陆锦惜跟着叹了口气,做出了明智的决定,“我们本也不急着去三贤祠烧香,只是要游山玩水。前面祠里人多,后园里却没几个人走动,不如就在这里转转。三弟妹应该也不会走远。”

三贤祠当年不过只是个小小的祠庙,一朝一朝的香火下来,便渐渐大了,也扩了个园子出来。

其本意是要供上山的人游玩。

只是此处头顶有秀丽小钟山,脚下有澄澈白月湖,园子里的风光,便显得黯然失色。

多年以来,人们都是只来这里上香,去园子里的却极少。

如今即便三贤祠人挤成这样,可众人上完香之后,也多半选择了登山或者游湖,少有留在园子里。

所以,三贤祠侧面通向后园的走廊,也就显得格外冷清。

陆锦惜先才约定了与卫仙在三贤祠见,但这一位弟妹娇生惯养,不大可能跟人挤在里面。

可能就在后面园子中,但也可能已经走了。

反正陆锦惜也不很在意,只循着自己的心意,捡自己方便的路走。

白鹭青雀虽然觉得不去上香不大好,但看着那拥挤的人群,她们也是忍不住头皮发麻,一时更没有反驳陆锦惜的理由,便直接跟上了她的脚步。

侧面的走廊,看得出已经有些年头了。

估摸着因为游人少来,所以也没怎么翻新。两边的廊柱,已经有些掉漆褪色,长廊上供人坐憩的木椅,都有开裂的痕迹。

陆锦惜转过一个拐角,便觉得嘈杂的声音都小了下来,世界清净。

除了她之外,这里竟然真的看不见几个人。

这一座园子,本就是圈了山脚一块地建的。

内中种种花草树木,都带着一派天然的野趣,只是品类不多,也似乎没有怎么修剪,角落里甚至还缠绕着碧绿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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