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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闲凉(50)+番外

他只是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声音:只要他悔改,只要他肯悔改,便是他有千般万般的错,他也是愿意原谅的。

伸出手去,他颤颤地端了这一盏酒,到底还是喝了。

旁边的永宁长公主,心底已是微微叹气。

同时,打量的目光,也落在了顾觉非的身上:这六年来,他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呢?也不急,很快就会知道了。

这么想着,永宁长公主思索着近日来朝堂上的局势,又回归到那微醺的状态里,慵慵懒懒。

楼上,陆锦惜的目光,已经在那三个人之间,来回了许多次。

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一个一个的细节,拼凑起来,竟好似比台上那一出《景阳冈》还要精彩上千百倍!

下面已经有不少人,跑过去,借着给顾老太师拜寿的机会,也敬顾觉非。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去了有三拨。

好像顾觉非一出现,整个影竹楼里的中心,便已经有了隐隐的偏移:从顾老太师的身上,朝着顾觉非挪了一点……

这个趋势,虽然不很明显,可落在陆锦惜的眼中,便变得格外有深意。

她看出的东西不少。

第一,父子之间,隔阂颇深;

第二,顾老太师的心肠,似乎不是特别硬。在朝上她不知道,但对顾觉非这个儿子,到底软乎;

第三,永宁长公主深不可测,她知道的,只怕已经不能用“不少”来形容;

第四,在“骗人”,也就是“经营人脉”这一点上,顾觉非是个妖孽。

手指依旧撑着额头,陆锦惜歪着头看着下面,唇边的笑弧已经深了不少。

这个时候,当然也有人上来跟唐氏敬酒:“大公子可算是回来了,也恭喜太师夫人您了,看看太师大人多高兴呀。”

唐氏的面色,隐隐便有些绷不住。

顾觉非并非她亲生,从头到尾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更何况她膝下的两儿一女,几乎时时刻刻活在这一位“长兄”的阴影之中!

即便是顾觉非那个一母同胞的弟弟顾以渐,即便二十三岁成了举人,眼见着就要参加会试,同样出色得不得了。

可又怎样?

人人提起他,都是“有乃兄风范”!

只要一日越不过顾觉非,便一日活在他阴影下!

可要越过顾觉非去,又是多艰难的一件事?

唐氏心中只有满满的苦意。

眼见着这一位上来巴结,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贵妇人,她有种一杯酒给她泼到脸上去的冲动!

只是,到底还是忍了。

唐氏干笑了一声:“是啊,太师开心就好。”

说完了,也略喝了一杯。

那贵妇人又旁敲侧击打听了些情况,唐氏只一句“婚娶之事,想必太师回头会有主意的”,把人给打发了。

旁边的陆锦惜,早听了一耳朵。

她对这一位唐氏,倒是理解的,看她面上似乎有些酒意上头,便笑道:“您看上去不胜酒力,还是少喝一些吧。”

唐氏没想到,陆锦惜竟主动跟自己说话。

一时微怔。

可也只是一眨眼,她就明白了陆锦惜的意思,甚至一瞬间想起了当初京城赫赫有名的那件事——

大将军夫人的膝下,不也养了个不是亲生的吗?

且是个小妾生的。

这勉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唐氏心底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陆锦惜的心性与人品,竟比她外表的相貌,还要讨人喜欢。

她慢慢便笑了起来:“是吗?是我看上去有些上头了?”

“有一些的。”

陆锦惜声音和软,目光也柔软。

“喝酒伤身,您还是少喝一些,叫丫鬟扶您出去吹吹风吧。一会儿还要主持晚宴呢。”

“也是。”

唐氏抬了手指头,按着自己的额头,轻叹了一声,“您说得也对,我是得去吹吹风了。来呀,扶我一把吧……”

春柳秋雨两个丫鬟,连忙过来扶她。

唐氏这才对众人道:“我这也是上了年纪了,倒险些被你们给灌醉,这会儿得去吹吹风,喝两碗醒酒汤,失陪一会儿,还要诸位见谅了。”

离得近的,都听见陆锦惜与唐氏这一番对话了,个个都没表示异议,还都叫唐氏少喝一些。

唐氏于是吩咐了丫鬟们好好伺候着,这才出了去。

陆锦惜身边的涂氏,早把原委看了个清清楚楚,不由道:“你心肠倒是个善的……”

“都不容易。”

陆锦惜知道涂氏是看出刚才那一出了。

在大公子回来这当口上,唐氏若贸然退出,即便是她自己声称自己不胜酒力,回头也会陷于他人的言语揣度,觉得她这个当继母的哪里不对。

可若有个人来开口,事情就简单多了。

又不是她要歇的,实在是旁人都看不下去罢了。

想想原来的陆氏。

以陆锦惜如今的眼光来判断,薛府那一位庶出的大公子,也断断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她不知道陆氏是不是曾关注过薛廷之的一切。

若是没有,那也还好,只当薛廷之不存在。

可若是有,得知这胡姬生的孩子这样优秀,除了瘸腿跛足之外,找不到什么缺点,心情又会比唐氏好到哪里去?

陆锦惜这,也勉强算是推己及人。

她回望了涂氏一眼。

涂氏则是笑了起来,只拍了拍她放在扶手上的手掌,慢慢道:“放宽心,放宽心……”

陆锦惜笑了起来。

她半点也不需要放宽心,因为这心就没窄过:陆氏的人生,是陆氏自己的。她不参与,也不愿置评。如今顶了她的壳子,可她还是她自己。

如今也不过只是习惯性地,释放善意罢了。

当下,陆锦惜没有再说话,只与涂氏一道安静地看戏。

楼下觥筹交错,楼上暗香浮动。

这一看,便看到了日头西斜。

影竹楼外的竹影,投落在开着的几扇雕窗上,一时竟雅致得像是文人雅士的卷轴上的水墨画。

先才出去醒酒的唐氏,这时候才踩着点回来,安排人排了晚宴上来。

这便是今日寿宴的最后一项了。

陆锦惜上午听众人唠了半天的嗑,下午又看了半天的“好戏”,眼见着最后一场晚宴排开,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没穿之前,为了公司的上市计划忙得要死要活;穿来之后,病中都是劳碌命,要竖起耳朵来听;病好后,又是府里的一堆事情。

像今天这种一整天都闲着没事陪聊的日子,她竟然很不习惯。

感觉自己浑身都要长毛了。

因为下午已经用过不少的茶点,她晚宴上也没怎么动筷子。

约莫吃到酉时二刻,众人便也差不多了。

这个时辰,刚刚好。

天还没黑,适合大家回家。

楼下的官僚们个个身上都带着酒气,许是因为老太师寿宴上,顾觉非回来了,所以喝得都很尽兴。

永宁长公主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被人扶着;

老太师则是拱手送别众人,身后跟着顾觉非;

至于先前说宴后散了要见的陆九龄,这会儿竟然没了影子。

陆锦惜走的时候没看见人,便打发人去问。

没想到,回话竟说:“陆老大人不知怎地,今日兴致奇高,喝得高兴。刚才要散那一会儿,强拉了二公子去,说是要指点他功课。二公子喝得也不少,俩人就一起去了书房。”

陆锦惜顿时冷汗淋漓!

她几乎瞬间就想起了之前陆九龄那一声嘀咕:也不算很多……

指点功课?

千万别指点到别的地方才好。

而且,这一大把年纪了,千万别喝出什么事来。

心里一时担心忧虑,又有一种无可奈何之感。

她抬手压了压自己的额头,客客气气对那传话的丫头道:“还请你去二公子那边通传一声,便说我在门外候着陆老大人,请他早些出来。”

“是。”

丫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当下便应了,去那边通传。

陆锦惜看了两眼,这会儿楼里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就连顾太师,似乎也因为喝得太多,早早被顾觉非带着人送了回去。

她因为派人去打探消息,反倒落在最后。

唐氏刚送走了一拨人,回头来瞧见她,便笑:“今日多劳夫人解围,我是要亲自送送你的。”

“不过是看夫人的确不胜酒力罢了。”

陆锦惜也没拒绝,知道这是主人家的善意。

一个当朝太师夫人,一个将军夫人,便这么相携着,一路出了圆门。

到了这里,唐氏方才止步,目送着陆锦惜离开。

西垂的落日,隐在黄云里面。

四下里,一片昏昏。

大部分的车马已经离开了,只有零星的几辆,还在门口候着。

陆锦惜扶着白鹭的手,一走出顾府大门,就瞧见了正中停着的那一辆两马并驾的豪华马车。

这车她今早来时坐过。

永宁长公主的。

车在这里……

那人呢?

脑子里这个念头,才冒了出来,陆锦惜就听到背后有笑声传来:“到底还是你有良心,还知道扶着本宫……”

她顿时一个激灵,回头一看。

来时的那个侍卫,自是一早就回去了。

这一回,永宁长公主醉态妖娆,眯缝着一双眼,那一只尊贵的手,便搭在了一个文质彬彬的白衣青年掌心,脚下一摇一晃地,从府门口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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