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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闲凉(76)+番外

陆锦惜至今都还记得。

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以至于,眼前这字迹,即便比衣“影竹”二字内敛克制许多,也工整许多,可她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毕竟,顾觉非好像并没刻意改变自己的字迹。

陆锦惜微微眯眼,一点隐约的微妙,窜上了心头。

她将所有的心思都压下去,静心去看这“礼单”的内容。

其实已经不算是礼单了,说是一封信也不为过。

“大将军夫人雅鉴。”

“蒙夫人寿宴赠药,家父用后,腿疾略缓,病痛稍减,十三载来难得矣。敝府本欲备厚礼以谢夫人美意,不期主母染恙,遂由觉非代之。”

“薄礼贸然,恐未能尽度夫人心意,诚望海涵。”

居然说唐氏病了……

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

顾觉非一回,身为继母的主母就染了恙。

啧。

太师府这水,有点深啊。

陆锦惜继续往下看去。

后面就没什么废话了,的确是礼单的内容,不过标注了这四件礼物的来历。

“义山诗集,昔年行于江南,偶得之;”

“天山雪莲,生于冰封雪岭。昔年游于塞外边境,遇一行脚胡商,偶得之;”

“洪庐青剑,金陵铸剑世家洪庐所出,采陨铁而成,得之甚久。宝剑本欲配英雄,怎奈天下已无英雄,匣藏之;”

“墨玉棋盘,曾偶得墨玉一方,篆而刻之,拙且不工,唯表心意耳。”

落款:顾觉非。

不是“顾觉非亲笔”,更不是“觉非亲笔”,甚至不是什么“顾觉非上”,“顾觉非拜上”。

就这么简简单单,三个字——

顾觉非。

孑然。

前面都中规中矩,唯独这三个字,给人的感觉立刻不一样了。

利落得像把刀子,一把就捅进了人心底。

亮极了。

狠极了。

让人,心颤极了。

雕漆方几上还放着那一把才用过的乌木裁纸刀,上头沾着一点火漆的碎屑;

前面那最大的一只锦盒里,只有墨玉棋盘,却无一枚棋子,难免让人想起围棋上说的“让先”;

礼单折子上,独独“墨玉棋盘”一条里写了“表心意”;

还有一句,“怎奈天下已无英雄”……

顾觉非,字让先。

一切的细节,都从陆锦惜脑海中闪过去。

她压在礼单手的手指尖上,又是那一股酥酥的感觉,顺着便往四肢百骸窜。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

但这一次,比在影竹楼那一次,实在强烈了太多。

陆锦惜其实隐隐觉察到有些异常。

她与顾觉非不过见过两面,谈过一回。说难听点,王八绿豆都没这么快看对眼的。

她起贼心,是因为性情本就如此;顾觉非一个人人传得清心寡欲的,她都没追过,怎么就凑上来了?

可以说,她钩才刚放下去,还没来得及打弯,鱼儿就咬上了。

她又不是姜太公!

这到底是要咬钩呢,还是给她放下了一个诱饵呢?

好奇,探究,刺激,还有……

一种隐隐的征服欲。

都慢慢从她心底升起。

这个顾觉非,可能是个很强的对手。

陆锦惜的眸中,闪过了一点锋芒,但其实并不想追究这一位顾大公子,到底是真心来谢,还是借机试探。

对她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指尖上传来的感觉……

通俗地说,这叫“触电”。

低俗地说……

目光停留在最后那孑然的“顾觉非”三字上,陆锦惜忽然就笑了一声。

透明圆润的指甲,轻轻点了上去,又慢慢松开手指,任由这礼单折子合上。

“啪”地一声轻响。

低俗地说,一切“触电”都是异性相吸,瞬间的欲望。

不过一个人,想要睡另一个人。

她只是想睡他罢了。

第48章 琅姐儿

屋里一片的安静。

陆锦惜似乎在出神,白鹭青雀相互看了一眼,正想问问这礼单上到底写了什么,让她这样。

没想到,外头就传来一道兴高采烈的声音:“娘,我回来了!”

陆锦惜一下回过神来,抬头看去。

只见薛迟脚步飞快,跟踩着风火轮似的,直接从外面进来,朝她怀里一扑:“孩儿给娘请安,可没误了给您请安的时辰吧?”

一张有些英挺的小脸上,还有一点点轻微的婴儿肥,红扑扑的,额头上也挂着密密的汗珠。

眼睛里,却都是高兴。

显然是玩开心了。

只是也不知道这是从多远的地方跑过来。

陆锦惜把心绪一敛,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放在了一边。

她接住了他,有些无奈,一指头给他弹脑门儿上:“这孝顺装的。你若真心记挂着娘亲,哪里用得着这样慌张跑回来?这分明是玩得忘了时辰,临了了赶命!”

薛迟身上那锦缎袍子都有些发皱。

听见他娘把他拆穿,他在她怀里拱了拱,不大自在地哼了一声:“娘你真是……那、那我要不记挂着娘亲,也不用跑得这么慌啊。还差点摔了……”

“摔了?”

陆锦惜一挑眉。

旁边的白鹭和青雀都紧张了起来:“不是有丫鬟和小厮看着吗?怎么也差点摔了?没伤着哪里吧?”

“还好吧,差一点点就摔了……”

薛迟眼底闪过一道慧黠,小声地说着。

这小子!

一看就知道是在骗人。

陆锦惜似笑非笑看着他,觉得这小伙子若长大了,怕不是“小霸王”这样简单,端怕是有点“混世魔王”的架势。

她看白鹭青雀两个依旧紧张兮兮的,忍不住摇头,只道:“你们也别担心他了,即便是摔了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他还没摔。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呀?”

“这……”

白鹭顿时有些傻眼。

薛迟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小委屈地戳了陆锦惜一下:“娘,你怎么又拆穿……”

还能不能好好撒谎了?

“我就是多玩了一会儿双陆,出来的时候还跟二方一起遇到了几个先生,听他们说了件大事,所以才耽搁了。”

几个先生,还能说大事?

陆锦惜帮他理了理衣裳,刚想笑两句,可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就想起了薛迟之前说过的话——

光阴学斋的几个先生,今天下午不上课,放了他们的假。这都是为了去拜访顾家大公子顾觉非……

她心念一转,倒真好奇起来:“大事,你们先生又说了什么?”

“好像是京城里几个有名的大、大学者?要一起开学斋,但要收的学生却不多……”

有些文绉绉的用词,对薛迟来说,太佶屈聱牙,他不是很能完整地复述。

但说个大概就行了。

“哦,对了。”抬手一拍自己的额头,薛迟一下想起什么,眼睛亮了起来,“那个什么姓顾的老先生,也在里面,好像是其中一个先生。听先生们说,倒好像这个老先生,比其他人都厉害。”

陆锦惜顿时讶然:“他也在里面?”

这算个什么事?

简直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吧?

顾觉非一回,满京城的人都等着皇帝一纸诏令,将顾觉非重宣入朝为官。

他不在家好好等着,居然跑去跟人一起开学斋、当先生?

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陆锦惜眉头已经拧了起来:“你们先生,还说什么了吗?”

“不大记得了。先生们也没说很多,只是偶然遇到我们两个,说回去也可以跟家里说说,什么勤学苦练,若能拜入这几个人门下,修不来的福分……”

薛迟说着,撇了撇嘴。

“他们又说,事情还没定下来,明天再告诉我们仔细的。我没觉得有什么,二方倒是很高兴的样子,要回去跟他娘说。”

“原来还没落定。”

想必那几个先生,今天去拜会顾觉非,正好知道此事。

陆锦惜思量了起来,笑道:“既然你们先生都说了是大学者,必定是难得的好机会,所以罗二公子才这样高兴。你回头也注意一下,听听你们先生怎么说。”

“不是吧?”薛迟顿时成了苦瓜脸,“我才不想管这些呢,娘你——诶,那是什么?”

话说到一半,他目光忽然就定住了。

先前都是风风火火跑进来,进来之后又只顾着跟陆锦惜说话,没注意看周围。这会儿一抬头,薛迟才发现,桌上放着几个锦盒。

尤其是,其中一只锦盒里,竟然是一口宝剑!

“剑!”

那一瞬间,他两只眼睛都发亮了,高兴地叫了一声,直接从陆锦惜怀里蹦了出来,迈着腿就到了桌边。

“真的是剑诶,好漂亮!”

“哥儿您当心,这剑开过刃的,可不敢乱摸。”

近处的丫鬟都被他吓了个半死,生怕伤了他,连忙上前来拦。

陆锦惜也被他吓了一跳,起身来道:“迟哥儿,慢着些。”

薛迟就趴在那桌子边上,眼巴巴地看着。

他不是没见过剑。但那些剑都摆在架子上,或者悬挂在高墙上,或者被人画在戏文里,用在戏台上。

从没有一把剑距离他这么近

三尺长的青峰,躺在匣子里。

没有明亮的光彩,漆黑的表面,显得有些暗淡。但越是这样隐约,越让人觉得心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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