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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闲凉(75)+番外

顾觉非是山上六年,他可没那么傻一道跟着去。

这几年,顾觉非日子不舒坦,他在太师府里作为顾觉非的门客,却是吃香喝辣,日子逍遥呢。

所以,人在京中,对朝野大小事情,他都很清楚。

今日出的,也不例外。

这一位九门提督刘大人,才免了被罢职的危险,不去长公主府拜谢,却出现在将军府……

怕是有些猫腻。

孟济心里头轻哼了一声,已经忍不住琢磨了起来:顾觉非六年不回,一回来就差使他跑这一遭,到底有何图谋?

将军府早没落下去了。

这一跑腿的差事,更是没有半点技术含量,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趣来。

人人都说他是摒弃利禄如粪土的山野高士——

啊呸!

当初他摆出那架势,就是响应朝廷号召,准备回头让官府找上门来,成为皇帝招的“贤”,纳的“士”。

谁想到,等了大半个月,来的竟然是顾觉非。

上山偶遇?

欣赏他才华?

还要写荐信给皇帝?

呸呸呸!

他姥姥,全是假的!

孟济现在想起来还生气!

他向来自诩聪明人一个,却被顾觉非三言两语激怒,与他打赌。

他若赢了,顾觉非便给他写荐信;他若输了,则要为顾觉非效命十年。十年后他要走,仍给他写荐信。

结果还用说吗?

一败涂地,就差把膝盖都挖出来扔地上了!

遇到顾觉非之前,他觉得自己才华盖世,乃当世第一聪明人;

遇到顾觉非之后,他看自己就那癞蛤1蟆。

给顾觉非效命之前,他以为顾觉非不过尔尔,胜他该是侥幸;

给顾觉非效命之后,他深深被老天的不公和人与人的差距刺伤。

十年期限,看似过去了七年,但顾觉非上山六年,所以孟济实际为顾觉非效命的时间,只有一年。

但也就是这一年,他的傲气,已被消磨殆尽。

当初他觉得自己是国士,该为朝廷社稷效力。

顾觉非竟然敢跟皇帝抢“人”、抢“士”,还散布他不愿当官的谣言,简直欺君大罪!

后来他就安慰自己:今天顾觉非敢欺君,明天一个想不开跑去谋反,都算不上什么稀奇事。所以,他还是有希望成为国士的。

虽然……

渺茫了一些。

想到这里,孟济忍不住抬手一摸自己的鼻子,有点莫名的心虚。

他人站在厅中,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出府前,顾觉非站在那四只锦盒前面的神态——与七年前坑他时候,如出一辙!

但也不知是不是六年没见,他又觉得那表情里,多了点别的情绪。

这种情绪,他以前并没有在顾觉非的脸上看见过。

将军府,大将军夫人,药,回礼……

孟济两手交在身前,绞尽脑汁,都没想出到底有什么玄机,有心想要翻开封着的礼单看看,又觉得太露痕迹,只好干等着。

约莫过了一小会儿,管事赖昌便带着陆锦惜的话进来,只说陆锦惜在忙,留了话也谢过太师府的回礼,并问太师大人安。

孟济猜着这是不见,只道:“既如此,这礼便请管事代呈夫人,礼单也在此处,务必请夫人一阅。”

赖昌之前被陆锦惜收拾过,现在脸色还有些苍白。

他叫人来将那些长短大小不一的锦盒都捧了,又恭敬地从孟济手中接了烫金礼单,才道:“请您放心,小的这便呈去。”

“有劳。”

孟济告了辞,几个仆役送他出去。

赖昌这里则是半点不敢耽搁,连忙带着人,拿着礼单,往东院去。

陆锦惜这时正喝着茶,白鹭也回来了,所以她没继续跟青雀谈琅姐儿的事,只一面翻看着从薛廷之那边借来的《反经》,一面等着前院的人过来回话。

赖昌来到外面,便命人将四只锦盒送进去,又持着那礼单拜道:“二奶奶,都按您的交代,送走了太师府来的人。那孟先生说,几件礼物一定要呈到您这里,还有一份礼单,请您过目。”

“拿进来吧。”

陆锦惜微微坐直了身子,示意外间的小丫鬟。

小丫鬟便上前取过礼单,进来递给陆锦惜。

陆锦惜接了一看,不由又诧异起来。

烫金的礼单,做成一本折子的模样。

这很常见。

但不寻常的是,这礼单的封口上留着一道完好的火漆。

一般只有密信才用火漆封口,为的是防止旁人偷看信件,或者留以提醒自己,以防被人看过了还不知道。

可这一封礼单,有什么特殊的吗?

陆锦惜眉梢微微一挑,让青雀去拿了细细薄薄的乌木裁纸刀,一面挑了那火漆,一面对外头赖昌道:“这里没赖管事什么事了,你下去处理你的烂摊子吧。”

“是。”

赖昌忙擦了一把冷汗,如蒙大赦一般告退了。

送来的四只锦盒,都放在桌上。

一只很长,足足有三尺余;一只很大,看着四四方方,几乎压了整个桌面;另两只则显得精致很多,都是尺余。

连锦盒都这样参差,丫鬟们都有些好奇起来。

白鹭更是走了上去,绕着看了一圈:“您当初送了回生堂两车药,可也花了不少体己银子呢。难道太师府也知道这一点,才给您回礼?”

“这谁知道?”陆锦惜已挑开了火漆,将裁纸刀放下了,却没抬头,“你们都把盒子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奴婢遵命。”

白鹭有些小兴奋,毕竟这可是太师府来的礼物。

她早就好奇了。

陆锦惜一发话,她立刻脆脆地应了,招呼几个丫鬟上去,一起将锦盒打开了。一时惊叹之声有,惊讶之声也有。

陆锦惜原本也没在意这礼到底是什么,只觉得重点在礼单上头,此刻才刚把这折子翻开,听见声音不由抬头:“怎么了?”

“是《义山诗集》啊!”

白鹭是惊喜的那个,连忙把面前尺余长的锦盒一捧,就放到了陆锦惜面前,献宝一样。

“您看!”

锦盒里就放着一本旧书。

纸页看着已经泛黄了,但保存得还算完好,封皮上写着工工整整的四个字:义山诗集。

陆锦惜见了,微微一怔。

她穿来这一阵,当然是已经看过了陆氏屋里所有的书,恶补过了一通常识。

杜义山乃是前朝最著名的诗人。

其诗颇有精妙之处,奇思异想不断,在用典方面,更达到一种了无痕迹的境界。文气卓绝,内蕴一股秀丽婉约之气,读来令人回味无穷,齿颊留香。

但这一位诗人放旷不羁,言语触怒皇帝,人到晚年,被流放千里。其诗文,也不幸为官府收集焚毁,遗存不多。

陆氏出身256文学,自小熟读诗书。

陆锦惜曾看她在诗文上留字批注,对义山诗作存世不多甚为惋惜。

眼下……

顾觉非竟然派人送诗集来?

陆锦惜顿觉微妙了起来。

她没说话,伸手将这一本诗集取了,小心地翻了起来。

第一页上面,就盖了不少的铃印,都是历任的收藏者为表示自己曾收藏过这一本诗集留下的。

某某居士,某某山人,某某印……

诗文的字里行间,更有一些前人留下的批注,瞧着也别有一番意趣。

“我记得您曾说过,《义山诗集》满天下都没留下几本全的来,还惋惜了好久。如今竟然算是如愿了。”

白鹭高兴地说着,圆圆的小脸红扑扑的,两只眼睛都在冒光。

“我还记得您说,若有珍本存世,一定很贵,很贵,很贵!”

陆锦惜心底无奈,只抬起头来笑看她一眼:“我还奇怪你怎么这么高兴,原来是钻进钱眼子里去了。”

“嗨呀,奴婢就是一个俗人……”

白鹭摆摆手,不大好意思地笑起来。

“这东西从来有价无市,看得上的倾家荡产都愿意。但若是给一个农夫,垫桌桌脚都嫌不够结实。”

不巧的是,她正好是那个“农夫”。

陆氏爱极了诗词文章。

陆锦惜么……

诗词文章虽读,但要说痴迷,甚至是“爱”,却万万算不上。

她笑了一声,将诗集放回了锦盒里,只抬眼去看其他三个锦盒。

都打开了。

尺余长的盒子里,放着一支风干的雪莲;三尺余长的盒子里,装的是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四四方方的盒子里,竟然是一张墨玉棋盘。

陆锦惜看了,顿时皱眉。

诗集。

雪莲。

宝剑。

棋盘。

这是个什么意思?

她还记得自己当初与顾觉非撞见时候的情景。

按经验推断,整个友好交流的过程中,顾觉非应该什么都没有发现,只会觉得与她“相谈甚欢”,或可知交莫逆。

但回头是不是会反应过来,陆锦惜就不清楚了。

潋滟的光华,在眼底流转。

她思索片刻,并未说话,只将方才放下的礼单折子,捡起来看。

在看清上面字迹的第一眼,她便没忍住,挑了眉梢起来,觉得戏肉终于来了——

这一封本该无足轻重的礼单,竟然是顾觉非本人所写!

之前参加太师府寿宴,影竹楼匾额上那“影竹”二字,那一种疏狂的意态,那一股“醉里挑灯看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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