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浪荡江湖之铁剑春秋(112)+番外

那年的秋天,陆誉在所有人反对之下,替苏解容向延陵家提亲,对像是铁剑门宿敌延陵冀的女儿,延陵一花。

延陵冀大发雷霆,不愿答应,铁剑门长老个个都骂他疯了,江湖上谁不知赤霄坊延陵家与铁剑门陆家世代不和。

但他执意如此。对外,他倾尽全力与延陵冀对上,封他后路逼他嫁女,对内,他不顾一切处死几名谋逆弟子,施计废去一名长老武功。

他的心狠手辣让延陵冀将女儿赶出家门断绝父女关系,他的所作所为让铁剑门所有弟子闭起了嘴,没人敢多说一句。

如今唯有延陵一花才能牵制得了苏解容。他知道苏解容不会松手,就如同他不会对他放手一般。

秋末了,夜很凉。今日铁剑门热闹了一整天,延陵一花入门了。

他温热一壶竹叶青,闻着酒味。前一段时间南城送来的酒没人喝,都被堆在酒窖里;苏解容回来以后也不喝了,那人不喜欢他经手过的东西。

偶尔,陆誉会在这里看星星,回想当年他们初见,大口喝酒胡乱说话的模样;偶尔,他会喝几口酒,忆起他们成亲后那段时间,那人温柔侍他的模样。

然而一切都已过去,那些美好永远无法回来。

苏解容站在凉亭之外,陆誉发现了,慢慢地回过头来。

苏解容穿着大红喜服,颜色那么艳,叫他几乎无法直视。

可他还是忍着、他还是看着,这是多久以来苏解容第一次来找他,他等了这人多久......

苏解容拿着一只羊脂白玉环,在原地站了约莫半刻,才缓步走向前来。

他将白玉环递向前去,声音毫无平仄起伏。「这环,是我娘留下的。她曾说要我交给......我的媳妇儿......」

苏解容突然咬牙道:「若不是一花劝我来,我不会来,可我与她的婚事的确是你一手促成。我不知道你为何这么做,但该谢的我还是会谢,我谢你让我能和一花一起,可若你能放我俩离开,我会更感激,从此立个长生牌位拜你!」

陆誉伸出骨瘦如柴的手,低声说:「替我套上。」

苏解容一愣。

陆誉再说:「我不要你感激。替我套上。」

苏解容套上了,替他套上了那只不是太昂贵,却千金难买的玉环。

而后苏解容走了,把陆誉留在冷清的夜里,回去新房了。

苏解容走前说:「一花是我命中注定的女子,我见着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了。我不知你为何要这么做,但我与你根本不可能。我......眞的曾试着好好待你,只是、我以为我可以,但终究不行,你并不是那个人......」

苏解容说了许多话,一字一句,都深深地刺人他的心里。

他觉得自己已经千疮百孔,不了解怎么都这样了,却还没死去......

他握着手上的羊脂玉环,轻轻靠在胸口。

他不敢太过使力,怕碰得太大力玉便会如同他的心一般,在孤寂的冷风中碎去。

陆誉从来没有喜欢过延陵一花,延陵家最后肯让这个女儿嫁过来,打的也是掌握苏解容便能牵制他的主意。

陆誉刻意对一花好,延陵冀不知怎么养的这女儿,天眞到了蠹,对人没有戒心,见了他这被夫婿所抛弃的正妻时总是愧疚,总是带着苦涩笑容看他。

然而被这样一个人可怜,只会让陆誉更加憎恨。

这个女人,抢走了苏解容的心。

过了冬,春天似乎不远了,院子里一些小草苗正努力冒着头,一点一点的翠绿,铺满了地。

当暖和的春风吹来,陆誉总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人。他有好一阵子没见到苏解容了,他总压抑着自己别去看他,那个人的眼里早已没了自己。

然不见,总更是思念,他的心全盈满了那个人,思思念念,夜不能眠。

他想着,一眼便好、一眼使好。只要见一眼那人的笑,便能叫自己继续撑下去。

而后他去了,却见着自己不想见到的情景。

他忘了,那人已经有了心爱的女子。

那人搂着别人,站在花圃间,紧紧相依。

苏解容低下头在延陵一花的耳边说了什么,惹得妻子娇笑连连。

细碎的、温柔的、情意绵绵的话语随着暖风轻轻送来。

「欸,妳怎么笑得这么好看......好看得我都不想让人见到妳了......妳啊妳啊......只要见着妳,便会让我心情好上整天......」

「......等我们离开这里,一定会过得更快活。到时肯定是对人人称羡的鸳鸯,恩恩爱爱永十相离,叫谁看了谁便嫉妒......」

「......孩子的娘啊,妳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儿子......眞让为夫等得心急啊......」

一花说了什么,而后......「欸,妳才会是我孩子的母亲......提那人做什么......」

「......眞生得出来我也不要......恶心透顶......不许扫兴......别再提他......」

别再提他......

陆誉定在当场,听着苏解容一字一句地,说着那些话。静静地,听着。

他在他们恩爱相守之外,独自吞着苏解容如针般尖锐的言语。

原来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他所爱的人将自己的事当成了笑话来讲,用来逗他的妻子欢欣。

陆誉本以为自己已体无完肤不会伤得更重,却在这时才知道,原来还会有这样的疼痛......他为他所做的一切,穿上女子衣裳,擦上胭脂水粉,抛弃男儿之尊,甘愿嫁他为妻,在他眼里却是恶心透顶,而后被他嘲讽到一文不值......

他是眞的......爱他的啊......

眞的......倾尽所有去爱的啊......

一直与苏解容低头私语的一花忽然抬起头来,见着了他,轻轻一怔。

她想开口,他却无法停留。他低下头,转身离去。

一滴泪水落在白色的绣花鞋尖,水渍痕迹深深地烙在碎花之上。

不,那不是他的泪。那只是,草尖滴落的露水......

夜已深了,梆子不知敲了几下,陆誉的房里弥漫陈年竹叶青的酒香。

他不知喝了多少酒,醉眼迷蒙地望着眼前杯盏。

那夜,那个人第一次亲吻他时便是这种香气,轻啜着,便似又回到了当时,那人轻轻吻他时的气息。

陆誉突地一把扫开桌上的酒坛杯盏,喘着气站起来。他摇摇晃晃在冷清空荡的房里走了几步,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他以手撑地,却被满地尖锐锋利的瓷器碎片所伤。他怔怔地举起手,看着穿过手心的碎片。即便这么痛了,可是他的酒没醒,他的心,也没。

陆家人一旦爱上了,便是一生一世。或许过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都不能忘。

他的妹妹,那将自己的身份让给了他的妹妹不知忘了没。

她下葬的那天,碑上没有写上她的姓名。她无法入陆家宗祠,因为她将陆玉这个名字给了他。

可是他却......可是他却将苏解容拱手让给了别的女人......

他知道苏解容一直想离开,只要时机一成熟,苏解容便会带着延陵一花离开,或许到时他将没有办法可阻止,因为即便打断那人的腿,他不想留在自己身边,就是不会留......

在苏解容眼里,他什么也不是。他只是一个囚禁他的人,一个他所憎恨的人......

外头传来了敲门声。「姊姊,妳睡了吗?我是一花!」

陆誉抽出手中碎片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开口道:「进来。」

一花推门入内,看到满室狼籍的她显然有些惊讶,随即转身将房门关上。

「姊姊,解容今天说的那些话都是心口不一,他不是那个意思,妳别往心上放去。」一花担忧地道。

陆誉看着这女人姣好的面容和柔顺的样貌,他不明白延陵一花哪里好,是脸吗?是细腻的心思吗?还是如黄莺出谷般的清脆嗓音?

他怔怔看着一花,看着她如花一般娇嫩的唇办开开合合,不停地为苏解容解释。

而后他缓缓抚上一花的脸庞,女子肌肤如何细腻,这便是苏解容要的吗?

「姊姊,妳的手流血了!」一花担心地抓下陆誉的手,拿出怀中帕子替他包扎上。「怎么伤成这样也没说,很疼吧!」

一花抬头看着陆誉,眼里微微漾着水光:「很疼吧!」

陆誉恍神之际,突然见着一花左手上戴着的一只白玉环。他心头一颤,扣住一花的手腕,冷声喝道:「这玉环怎会在妳身上,妳偷我的东西!?」

「不是......」一花疼得身子萎了下去,泛起泪来。「玉环是解容给我的!」

「怎么可能!他说玉环是他娘给他的,留给苏家媳妇的!」留给他的,只给他一人的!

一花难受地说道:「玉环是一对......」

他知道延陵一花接下来想说什么了。玉环是一对,留给苏家媳妇的,但我见妳独自一人实在可怜,所以便劝解容分了给妳......

「妳住口!」陆誉愤然吼道:「妳以为妳是谁,我何曾说过需要妳的施舍!妳见我如此,心里暗自高兴是吧!妳来这里奚落我,因为自己能独占解容,所以来看我笑话是吧!」

「不是的姊姊,我不是......」一花慌乱解释。

「别叫我姊姊,妳让我作恶!」陆誉眼里布满绝望与伤痛。

他赤红着眼,无法承受这一切。为何无论他怎么做,都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