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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续恋(19)

“师父这问题问得真奇怪,他若死了,我又怎会独活?”

“你不想活?”郯离笑道:“你这孩子才奇怪,郯焰宁愿结束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你,你这么做不是让他白死了吗?”“别再说了,先替他止血吧!”感觉到郯焰的身躯愈趋冰冷, 檎有些慌,竟朝郯离大喊。

今夜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静谧深邃的天幕星罗棋布,星子们奋力绽放璀璨闪烁的光芒。

檎忽而瞥见夜空灿烂的星辰光辉,却为那片如同要让人迷失的绚景所震慑。

焚星噬月,突然间他明白了,原来在他眼前绽放妖异笑颜的郯离,竟也是他前生亏欠、今世前来讨债的人儿。

他负尽天下人,若要偿还,当无怨言;但郯焰受他牵连,亦是无辜啊!

顷俄,寒风中传来振翅之声,凄凉的鹰唳穿透夜色而来,缭绕盘旋不绝于耳。

“宝宝!”

枫谷的守护神鹰落于窗台,锐利的金色眼珠落在邪气弥漫的郯离身上。

“嘎、嘎、嘎——”它又叫又跳地不断对郯离鸣叫着。

“它这又是在干嘛?”郯离望向 檎问道。这头鹰儿说什么,向来也只有养它的人晓得,他半句也没听懂过。

“宝宝想告诉你,师兄来了。”

檎话才刚说完,便有一道灰色身影自窗外迅速闪入。

他的师兄,枫谷内惟一剑术得以与郯离并驾齐驱的男子——祁笙,已立于他们面前。

穿着普通粗布衣裳的祁笙腰际缚着一把龙型软刃,与 檎相同,那亦是郯离亲手凿炼而成,予他护身自保用的。

“你来做什么?”郯离收起笑颜,对他的大徒儿不悦地问道。

由入室至今一直凝望着郯离的祁笙莞尔一笑,转过头询问他跪在地上的小师弟:“檎儿,师父可是又欺负你了?” 檎抹了把泪后道:“帮我个忙,先将这人的血止住再说。”

师兄向来与师父不合,今日虽不知他为何会突发奇想前来北齐皇宫,不过多一个人助他也好,他的确被师父欺负得有些惨。

祁笙闻言,立即封住郯焰周身大穴,接着拔出贯穿郯焰胸膛的银剑。

他望着最讨厌有人来搅局的郯离道:“我接到消息,听说北齐三皇爷意图谋反,便前来看看,没想到还真在此处见到师父你。”

“我只是来拿回我应得的东西。”郯离冷哼一声。

“应得的东西?”祁笙笑着。虽称郯离为师,但事实上不过小郯离四岁的他,每每都有足以压制郯离的气势。“我跟了你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你吗?你不是想取响应得的东西,而是想乘机瓦解北齐王一手建立的基业吧!你既恨郯衍入骨,又怎么甘心让北齐——他的心血国富兵强呢?”

窗口传来神鹰振翅的声音,好似在附和祁笙说得好一般。

心思如此简单便为徒弟所猜中,郯离眯起了眼,伸手往腰间摸去。

见到师父熟悉的动作, 檎喊了声:“你们可别再打起来了。”如今有昏迷不醒的郯焰在,万一不小心伤了他可糟了。

“没有这个,打不起来的。”祁笙温煦的笑着,亮了亮手中银剑,接着对郯离道:“师父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对吧?”“啧!”

郯离愤而挥袖转身,赶离鹰儿,坐回窗台之上。

他养的好徒儿!

“你又惹恼师父了,师兄。” 檎看郯离抿着唇不发一语的样子,就和他在枫谷被祁笙气得说不出话来的神情如出一辙。

祁笙这能耐世间少有,向来也就只有他制得住郯离。因为他这师兄武功了得,师父除了堪称出神入化的剑术之外,早已动不了他分毫。

檎记得祁笙以前原不是这么爱笑的人,好像是某天他比剑赢了郯离,自那时起便突然会笑了;而郯离则是由那时开始,就没给过祁笙太好的脸色。这回出谷来北齐一闹,恐怕还是郯离玩得最开心,笑得最畅快的一次。

“这个人是谁?”祁笙指着鲜血流得满地的郯焰问道。

“师父的二哥。”

“真惨,又是师父做的吧!”祁笙摇头。

他这师父行事但求一己之快,从无暇顾及他人感受。枫谷之外,定然有无数人莫名其妙地葬身在他手中,却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我可没逼他。”窗台处,郯离啐念了声。“他是心甘情愿为檎儿死的。”

檎探了下郯焰的脉象,轻易便知郯焰决心求死的原因。“师父让他吃了瞿兰草。瞿兰是种具有焚热之力的毒草,服下后,独心窍处会有温血凝聚,若取之服用则可解我寒毒,师父就是打算取他心头血来医我的病;但要夺温血,则必须开胸取心,没了心,人还能活下去吗?”

“檎儿,若有人心甘情愿为你死,你该高兴才是啊!”祁笙看了他的小师弟一眼,发现他脸色苍白倦累,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我才不要他死!师父本来答应我的,可是到头来却又反悔。” 檎想到这点,不禁蹙起眉来。

祁笙望着郯离,想听他要如何解释,但郯离仅耸肩不语。

他见这情况,便提醒 檎:“我知师父虽授你医术,但你亦自我专研、精进不少,如今在这杏林当中,你早已无人能及。师父是两个只救得了一个,才让你们选择谁生谁死;但依你精湛的医术,由阎王手中抢人又岂是难事?”

檎闻言,望了郯离一眼,觉得祁笙好像在暗示师父没本事。一个徒弟青出于蓝已经很可怜了,现下如果再多出一个,郯离不气疯才怪。

“如何?”

祁笙算准 檎太过憨直,对郯离的话奉如圣旨。郯离说他活不过十五岁,他就认定自己绝活不过十五岁,甚至没有质疑过郯离的话,更没想过推翻反驳他。

“其实……试试也未尝不可。”再回首凝视郯焰, 檎这才有所感悟。

原来,不管是谁代谁死,都只会抛下对方,让对方痛苦独活;原来,爱一个人不是要为他死才叫深情,而是要为对方设想,绝不轻言离去。

他发觉他想为郯焰延续自己的性命,因为他舍不得郯焰伤心;他即使用尽办法也要存活下去,因为他喜欢郯焰专情却使坏的笑。

郯焰的笑容让他恋恋不舍,他还没看够,舍不得离去。

“师父,我有个办法可以治愈寒毒,但是光凭我一人不可能做到。念在师徒一场,你可以帮帮我吗?”

檎的声调有些虚弱,经过这番折腾,他残破的身子是靠着意志苦撑着的;现下无论是谁,都只需靠一根小指头,便能轻易将他掠倒在地。

“你有办法!?”郯离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他没想到两个徒弟居然都是一样的料,生来专门打击他这做师父的。“有,虽颇为凶险,但尚可试之。”

 

冬日回暖的午后,耀眼的光线洒落在雪融的大地上,雪光掩映出柔白祥和,四处宁静无声。

躺在床上的郯焰感觉到白天刺眼的光线,眼睑动了动,缓缓地掀了开来。

“你醒了啊!”

他看见他的檎儿倚窗而立,他捕捉到他的视线后绽放笑容,杏靥犹如春色般灿烂炫目。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郯焰疑惑着,但睁眼的刹那能见着 檎在他身边,就如同已笃定得放弃的宝物失而复得般地令他心喜。

“只刺一剑是死不了的,我把你救回来了。”虽然一直以为会就此失去郯焰,不过等 檎动手医治郯焰时才发现,胸腔虽有长剑穿透,但并无伤及要害,要保住他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你为何还要救我?我死了,你才能活下去啊!”郯焰垂下眼睑,遮去深邃黑眸内突然满溢的深切悲伤。

“不用了。” 檎又绽出一抹如春风般的笑。“我想出个办法,可以让两个人都不用死。”

“真的?”郯焰怀疑。

“当然是真的,不过有些环节还得经过你同意才行。” 檎敛起笑容,云淡风轻的神色中略显凝重。

“你说。”

“换你心,为我心……”星眸粲然,但仍掩不了其中不安之色。 檎并无十足把握,只能搏命一试。

怎料郯焰却相应而笑。

他柔情地道:“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哪!”

听得郯焰一番话, 檎双颊火红了起来。这郯焰还真是个登徒子,死到临头仍有兴致胡言乱语一番。

顷俄,宫女端了两碗药入了室来。

“把药喝下后,你会昏迷一段时间,待你再度醒来,一切便得以改观了。”

檎示意宫女喂药与郯焰。

怎料郯焰瞧见那名宫女端起药碗朝他走去时,转头便道:“不,不是你喂我不喝!”

宫女于是止住脚步,睁大双眼望着 檎。她不晓得这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到此之前虽也曾听闻二皇爷倾心于皇上刚认回的小皇子,但就没实际见过,原来这两人真是这样的关系。

檎双颊又是一阵红潮袭来,他有些狼狈地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赶紧挥退闲杂人等。

接着他搀扶起郯焰,郯焰脸上虽泛着笑,却也乖乖地将汤药全数饮下。

“好了,你闭上眼休息一下吧!”

檎扶郯焰躺下,他炽热的双眸由初识至今,总是极轻易地便令他脸红心跳。

“桌上不是还有一碗?”郯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