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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阙(250)+番外

景安帝道,“以往看你与清流不共戴天的模样,这回你们倒是走一路去了。”

秦凤仪道,“昨儿我媳妇叫我往卢尚书那里去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提溜着哪。只是,这不是性命攸关嘛,硬着头皮也得去。我与卢尚书一直不大好,不是我挑他眼,打我刚来京城,第一次去他家拜访时,他就看我不顺眼,您说说,那时我是雄心万丈的来参加春闱的。而且,春闱成败关乎我终身大事,我要是考砸了,我岳父非反悔不叫我媳妇嫁我不可!可我把文章献上去,他竟叫我下一科再来!您说说,这是一位科场前辈该说的话吗?哪怕我文章不好,也得鼓励我一二啊!半点儿不鼓励我!要是我心理承受力差的,早叫他打击傻了!亏得我没听他的!后来我中了探花,又嫌我是凭脸得到的!这不是赤果果的嫉妒吗?我长这好看,这是老天爷的意思,能怪我吗?后来经常说我坏话,我就不提了!不过,没想到,这大事上,卢尚书还是很够意思的,虽然我去礼部,他先时不想见我,但知道我做的是于国有利的大事,他也没说以前的事,就讽刺了我几句,早朝上还是帮我的!”

秦凤仪两眼含笑,“以后,我不能再管他叫老卢头儿了,我得尊敬他,以后就叫他卢尚书了。”

景安帝听得都笑了,“唉哟,到礼部还被为难了啊?”

“这其实也不能怪卢尚书,先时我是把礼部得罪惨了。他先时不见我,是因为不知道我说的是宗室改制的事。后来他晓得我是为这件大事而来,立刻就见我了。”秦凤仪认真道,“我这回,感触挺深的。陛下,昨儿我在您跟前,一时心直口快,就把事儿给说了。回家后,我媳妇与我分说了这里头的利害,我也有些后怕。可后来,我往几位大人那里过去,说到此事,几位大人根本没有怕事大不理我。就是我师父,这样的一把年纪,眼睛老花,晚上看不清字,还叫我把写得奏章,一字一字的念给他听,他一条一条的帮我修改。不然,我哪里写得出这样详实的奏章来。我突然觉着,这件事虽是我说破的,可其中却是不知有多少人的心血。像我师父,他要是没想过宗室改制之事,能一下子就给我改得这般周祥么?他老人家怕是早就想过宗室改制之事,只是,先时或是时机不到,或是因着什么缘故,一直没能办了此事,可他是真正的想过这事的。还有卢尚书、耿御史、程尚书、郑老尚书、骆掌院,没有一个因为这是件得罪人的事,或是先时与我不大好,就袖手旁观的。我想着,以后我也要做他们这样有心胸的人才好。昨儿我辗转半宿才睡着,今儿一上朝,其实我心里也还有些悬着。待上了朝,我的心就安定了,凡事,只怕不能同心同力。今宗室之事虽则难办,可咱们君臣一心,这事儿啊,不怕办不成!”

景安帝瞧着秦凤信自信满满的样儿,笑道,“昨儿这半日没白跑。”

“那是!”秦凤仪也很有些骄傲,宗室改制这事,自然不是他一人能做成的,只看早朝就知道,要抗衡整个宗室,非清流莫属。但,秦凤仪身为这桩国之大事的参与者之一,也是很荣幸的。荣幸之际,他又被皇帝陛下留下一并早膳了。

说来,被皇帝陛下赐膳自然是一桩体面事,被皇帝陛下赐过膳的自然不只秦凤仪一个,但也只有秦凤仪每次在皇帝陛下这里吃饭时,马公公会特意吩咐御膳房做几样淮扬早点的。其实,即便不做淮扬菜也没什么,只是秦凤仪就会一直叨咕他们淮扬菜多好吃多好吃罢了。

没法子,世间就有秦凤仪这样厚脸皮的家伙,因他时常在御前留膳,马公公也习惯了。

吃着地道的扬州早点,秦凤仪先前说了对宗室改制的信心,不过,他到底不是那等认为有信心就能把事做成的人。秦凤仪夹着个三丁包子咬一口,道,“这自来做事,给人钱的事最好做,从人手里掏钱,可就不好掏了,何况,咱们这是现成的革了宗室多少年领惯了的粮米。我那奏章里的规章是极周详的,不过,要是想宗室痛痛快快的应下,还是要给些好处的。”

昨儿个不过半日,秦凤仪甭管是求爷爷还是告奶奶吧,能捣鼓出今日早朝的景象已是不易,景安帝没料到,他想的倒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深些。景安帝问,“依你说,要给他们什么好处?”

秦凤仪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爹做生意时,譬如食盐涨价,百姓们多有不满,就是过来进盐的盐贩子,也会唉声叹气,您知道我爹是怎么干的吗?”

“卖什么关子,说。”

秦凤仪道,“我爹就去买些米面来,交给家里铺子里的掌柜的,但有买盐十斤以上者,送他们一斤米,或是半斤面。这些买盐的小商贩心里一面,盐虽涨价,却是有米面白送,算起来与以往的价钱也差不离,于是,也就不再报怨了。待他们适应了这价码,慢慢也就没米面送了,他们也就习惯了。”

景安帝大笑。

第223章 宗室的条件~~

秦凤仪虽然自称没跟他爹学做过几天生意, 不过,他“梦中”那几年, 没考过春闱, 没做过探花, 更没做过官,还是跟他爹学了一些生意经滴。而且, 他本就是出身商贾之家,家里主要的来往对象, 也多是商贾人家。秦凤仪这人吧,虽然为人做事的经常受清流诟病, 但论起脑筋灵活, 大概是因为出身商贾的缘故, 这小子的确是机伶百变。

景安帝原想着, 秦凤仪能把这事说破,已颇具胆量, 而且, 关键是, 并不是景安帝有什么暗示,秦凤仪才去说宗室改制之事的。他完全是话到此处,情到此事, 并未多想,直接就说了。这尤其难得, 可见秦凤仪亦是打内心深处认为, 宗室的确是要改一改了。秦凤仪的这种见识, 倒比待景安帝授意,然后,他去捅破宗室改制之事,更令景安帝欣赏。其实,依景安帝对秦凤仪的喜欢,景安帝心中第一个拿来捅破宗室改制之事的人选并不是秦凤仪。偏偏,不需暗示,秦凤仪就说了。景安帝不是个不爱惜臣子的人,能在朝为官的,没有傻子。尤其是朝中重臣,更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们尽忠朝事,一则是读书人的理想,读书人的本分,但与景安帝彼此之间,未尝没有君臣情分。怎么说呢,那句老话,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

在景安帝的计划中,便是秦凤仪负责把此事捅破,秦凤仪的职责,也已尽到了。哪怕宗室要针对他的小探花,景安帝也会护住秦凤仪。不过,秦凤仪的表现,远远比景安帝预计中的更好。怎么说呢,这孩子的潜质像是一座待你去挖掘的宝藏,便是以景安帝的眼界,都认为,他平生所见的出众人物,秦凤仪年纪虽小,却是不比许多前辈年轻时逊色了。

待用过早膳,景安帝与秦凤仪道,“你这就去宗人府当差吧,待有事,朕再叫你。”

秦凤仪应下,行一礼,便退下了。

接下来的事,就不只是朝堂上的唇枪舌剑了,更多的是利益上的交换。就像秦凤仪说的,朝廷要动宗室这样巨大的利益,总要拿些什么来安抚宗室。秦凤仪虽则与往常一般与二皇子在宗人府当差,但现下,他是真的闲不住了。

二皇子与秦凤仪相处的时间不长,却是极信服秦凤仪,二皇子私下同秦凤仪说了,“有人来找过我。”二皇子不好提那人姓名,接下来的话,他却是不知要怎么与秦凤仪说。秦凤仪看二皇子有些犹豫又有些为难,却还想与他说的模样,秦凤仪先道,“让我猜一猜,我想,必然是宗室的某位长辈私下同殿下说了些什么。尤其是,殿下以后也是要做宗室的。今日裁撤宗室许多粮米,以后殿下的后代,一代代的爵位传承,到最后,怕也有人难免沦为寻常宗室。像眼下的寻常宗室,又有哪一位不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呢。是不是?”

只看二皇子那不可置信的眼神,秦凤仪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二皇子不掩讶意,“秦探花,你怎么猜到的?”

“若我是宗室,我也会联合几位殿下,在御前进言,说一说宗室的不易。”秦凤仪觉着,这实在太好猜了,不过,他好奇的是,“殿下您的意思呢?”

二皇子道,“宗室大比什么样,我也是眼见的。我虽无能些,可做的文章还是比他们要强些的。只要宗室大比成定例,只要祖孙知道努力,我并不担心。要连努力都没有,我也只有随他们去了。”毕竟待子孙无爵起码是五六代以后的事了,二皇子也不是那等杞人忧天的性子。

秦凤仪先道,“二殿下这话,我赞同。”

“你赞同?”

“当然啦,殿下忘了,当初为了宗室大比,我都把礼部得罪成什么样儿了。”秦凤仪笑。

二皇子似是松了口气,心里又很高兴,笑道,“我就晓得,秦探花你是个好人。”

“那是!”秦凤仪大言不惭的收下二皇子的赞美,悄声问,“那二殿下可以与我说了吧,是哪位藩王来你这里请你来探我的口风的?”

“探口风?”二皇子摇摇头,“并没有啊。就是康王叔昨儿下午过来,说起宗室不成器之事,也是痛心疾首。只是,宗室越是如此,越是要好生管,越是要让子弟上进。想让子弟上进,就得有考校子弟们的方法。康王叔很是赞同宗室大比,我心里,也觉着宗室大比很好。不然,你说你学问好,他说他武功高,到底好在哪儿,到底有多高,一比也就知道了。不然,只听人说,终是不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