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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珠何须椟(68)

姬妙花的面色凝重起来。

在薛灵璧用树枝时,他便知道这是个不容忽视的对手,但那时他杀气不重,仿佛刻意收敛。而如今,他的人正如他手中的宝剑一般。

出鞘。

客栈里突然冲出一群拿刀拿剑的武林人士,冲姬妙花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姬妙花眼睛依旧盯着薛灵璧,只是摇了摇头。

薛灵璧道:“你受了伤,让他们帮你。”

姬妙花道:“我打架,从来不需要帮手。”

薛灵璧嘴唇微抿。

姬妙花道:“你还不动手。”

薛灵璧突然放下手,剑尖指着地面,“你受了伤,我不想与你动手。”

“那就让我把人带走。”姬妙花道。

薛灵璧道:“若是他肯,我没意见。”

姬妙花抓着端木回春的手指微微一紧。

端木回春吃痛转头,心头的怒火在看到姬妙花越来越湿漉的肩头时慢慢压了下去。“你除了知道我叫端木回春,魔教长老之外,还知道什么?”

姬妙花没说话。

端木回春道:“你还记得鸟与笼子吗?”

姬妙花终于开口了,“记得。而我决定将鸟关在笼子里,至少可以天天看到。”

端木回春道:“若是鸟死了呢?”

姬妙花一怔。

“有些鸟关在笼子里,会死的。”端木回春道。

姬妙花转过头,望着他,想做出承诺一般,低声道:“我会每天喂饭的。”

端木回春:“……”或许他应该学点西羌语,至少学点西羌相似的典故。

砰得一声。

一扇窗户被猛地推开,冯古道从三楼跳了下来。

一对夫妇紧跟在他身后落下。

薛灵璧身影一晃,已挡在冯古道身前。

那对夫妇突然用西羌语向姬妙花大喊道:“峰主,快走!”

姬妙花将端木回春往没受伤的肩膀上一扛,就往前冲去。

原本在战圈中莫琚与卢长老双双飞身跃起,挡住他的去路。

姬妙花手中银链扭出一个极为诡异的图形,将莫琚和卢长老套了进去。

莫琚和卢长老大惊失色,双双落地。

“峰主!”那对夫妇冲了上来,一左一右地护在他身边。

同时,薛灵璧的剑气赶至!

姬妙花足肩在刚落地的莫琚肩膀上一踩,再度跃起,侧身让开薛灵璧的剑锋。

变故陡生。

原本护着他的夫妇突然一个向端木回春出手,一个向他肩膀的伤口打去!

姬妙花眼中厉光一闪,身体在半空一转,用受伤的手回击袭向端木回春的妻子,后背则留给那个偷袭自己的丈夫。

妻子与他硬接一掌,整个人被拍飞两三丈远。

端木回春被转得晕头转向,胃里翻涌,差点吐出来,耳边却扫过一阵疾风,随即是极轻的闷哼声。丈夫那一掌结结实实地落在姬妙花的背上。

与此同时,薛灵璧剑锋追至,却是轻轻点了下他胸口大穴。

姬妙花先是身体一麻,随即肩膀一轻,端木回春已被冯古道抓住腰带提了回去。

那个丈夫一击得手,正想趁胜追击,却被薛灵璧用剑气迫了回去。

“你!”那个丈夫落在地上,看着薛灵璧的目光惊怒交加。

薛灵璧连眼角都没扫他,只是盯着捂着肩膀冷冷盯着自己的姬妙花,淡然道:“强取豪夺终非长久之道。”

姬妙花嘴角一勾,似笑,却比薛灵璧的剑锋更冷,“难道任由天各一方不成?”

薛灵璧收起剑,“除豪取强夺之外,与我何干?”

姬妙花目光越过他,死死地盯着冯古道身边的端木回春,沉声道:“难道你真的半点留恋都没有?”

端木回春回望着他,昔日种种如浮光掠影扫过脑海,却未留下半点痕迹,只剩下眼前之人的眼眸深深印刻心底。

是怒?是恨?

端木回春发现自己分不清了。

他更分不清为何自己的心揪得那么紧,连带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快刀斩乱麻地结束。

就如父亲的仇。

掩埋在记忆深处,不想、不看、不听。

“是的。”他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回答。

75

75、绝不放手(二) ...

姬妙花胸膛急促起伏一下,神情却渐渐平淡下来,就好像惊风骇浪之后的风平浪静。

但他越平静,端木回春心就揪得越发厉害。

“因为明尊?”姬妙花冒出这么一句。

薛灵璧一挑眉。

端木回春陡然想起之前撒下的谎言,面色微红。

“原来如此。”落在姬妙花眼中,这又是另一番释义。他扯起嘴角,露出笑容道,“那姬妙花祝亲亲一路顺风。”

每一字好似藏在棉里的针,初闻不觉,细想便字字作痛。

人的心若揪到极处,便痛到极处,渐渐麻木,不痛不痒,如行尸走肉,丧五官知觉。端木回春双脚定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姬妙花笑眯眯地说完,然后潇洒转身,慢悠悠地离开,好似真的是来送一位老友上路。

山水色淡。

那身红衣如心头朱血,潺潺流入浅色的山水画卷中,直至消失。

端木回春的视野顿时黯淡下来,只剩下不与白相近的青及与黑相近的白。

这样便好了。

他一遍一遍地想着。

薛灵璧走过来,道:“听不见么?”

端木回春失神地望着他。眼盲耳聋,竟真的听不见他的声音。

薛灵璧抬指轻弹,射出劲风打在端木回春肩膀上,让他退后半步。

肩膀缓缓了知觉,先是麻,后是痛,最后他听到薛灵璧又问道:“如今听见了么?”

端木回春呆呆地问道:“什么?”

“打斗声。”

他们身后,莫琚、怡然、卢长老与冯古道一起正对付那些西羌武林人士。

端木回春心头突地生出一股无名之火,从怀里抽出扇子,嗖得跳入战圈之中。

之前打伤姬妙花的那对夫妇彼此使了个眼色,突然向姬妙花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薛灵璧眉头微蹙,手持长剑,劈出一道无形剑气,如横栏般撞向两人后背。

两人被击出数丈,扑倒在地,半天才慢慢坐起,口吐鲜血,显是受伤不轻。

“为何?”丈夫怒视着缓缓走过来的薛灵璧,满脸不甘。

薛灵璧道:“我讨厌趁人之危。”

妻子冷哼道:“魔教受圣月教无理欺压,我王路见不平屡次出手相助。可到头来,你们却恩将仇报,坏我王大事!你们中原人果然个个都是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的小人。”

薛灵璧被她这样唾骂也不发怒,淡然道:“你不是中原人?”

妻子道:“哼。我入了浑魂王麾下,便是西羌人。”

薛灵璧道:“我却不是魔教中人。”

妻子越发不屑,“闯了祸就拍拍屁股撇清关系,这便是魔教作风?”

“本侯做事自然由本侯一人担当,何须撇清关系?”薛灵璧冷冷道,“云南雪衣侯府恭候大驾。你们若是想报仇,莫要摸错了门。”

夫妇一怔。

妻子叫道:“谁人不知你与魔教是一个鼻孔出气,侯爷何必多此一举?”

薛灵璧见他们一口咬定魔教,也不再废话,转身就走。在他看来,若浑魂王手下皆是赫骨或这对夫妇这般的人物,那这个盟结不结都罢了。

回到客栈前,打斗近尾声。地上躺了一溜人,冯古道不知从哪里找了壶茶水出来,含着壶嘴闲闲地嘬着。

薛灵璧见状皱眉道:“哪里来的?”

冯古道道:“客栈里头拿的。”

薛灵璧眉头皱得越发紧,“也不嫌脏。”

冯古道叹气道:“出门在外,自然没那么多讲究。”

薛灵璧将手中剑递给他,然后从怀中掏出帕子,将他的茶壶接过去,细细地擦拭起来,态度之认真仿佛在擦拭自己的爱剑。

将西羌武林人士统统制服后,时近傍晚。

冯古道等人折腾了大半天颗米未进,闲下来便觉饥肠辘辘。怡然只好去厨房觅食,其他人则回了房。

霍太医这次不是躲在床帐里,而是躲在床底下,等认出众人的鞋子之后才抱着的药箱哎哎呀呀地钻出来。

莫琚道:“没看出你一把年纪身手还这么矫健。”

“没折腾死算我命大。”他转头对冯古道抱怨道:“你跳楼也不说一声,丢我一人在房中,生怕又闯进个凶神恶煞来。”

冯古道笑道:“是我思虑不周,让霍太医受惊了。”

霍太医听他如此说,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转头看到端木回春神色灰败,双眼无神,不由讶异地走到他身边,“可是哪里不舒服?来,我替你把把脉。”

端木回春原待拒绝,但见其他人都望着他,眼中满是关切之色,便将手腕递了过去。

霍太医搭着手腕,半晌才道:“大约是惊着了,回了中原后定要好好休养。”

端木回春听到回中原,精神微微一振,双目绽放些许神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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