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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继焰照流年(56)+番外

袭明道:“但我没有说谎,如今的靳重焰也不过是个托庇于通天宫的毛小子。”

刘念道:“总有一天,他会如雄鹰展翅,鹏程万里。”

袭明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这些话为何不当着他的面说?”

刘念低头:“有些话,本不必说出来。”

“不说出来,别人又怎么会知道?”

刘念轻声道:“也不必知道。”

袭明笑了笑道:“靳重焰心魔已深。”

刘念一怔,抬头道:“但凡修士,都会遇到心魔。通天宫乃是道修第一大派,自然有办法帮他去除心魔。”

“若通天宫有这么大的本事,岂非只要拜入通天宫门下,就能羽化成仙?”

刘念焦急道:“难道靳重焰的心魔……”

袭明道:“他若是过不了这一劫,鹏程万里就别指望了,只有铩羽而归。”

刘念脸色苍白。

袭明缓缓道:“有心魔的,又何止他一人。你的心魔虽然无碍于你的心性,可是日积月累,一定会成为你道途的拦路虎。”

刘念嗫嚅道:“我没有……”

袭明道:“有或没有,你心自知。既为你师,我便予你忠告。安心留在不弃谷,潜心修炼,将前尘往事,悉数斩断!”

刘念一言不发。

袭明转身就走。

刘念忽道:“靳重焰的心魔真的很严重吗?”

袭明停下脚步:“心病还须心药医。如何解开他的心魔,你最清楚。”

他清楚,他的确清楚。

靳重焰对自己的种种,如何不知。

袭明说得不错,他的心里何尝没有种魔?

夺舍之后,他频频告诫自己,两个人的误会绝不是一个人的错,于是,冷静地抽离自己,这何尝不是源自于对靳重焰的失望,对过去的否定?当靳重焰在痛苦中挣扎,他冷眼旁观,除了怕重蹈覆辙之外,何尝不是对当日种种的怨怼?

他以为他放下,其实,不过是另一种逃避的方式。

靳重焰的一切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怎么可能真正放下?

兴许,他放下的那一日便是魂归地府,喝下孟婆汤的那一日。

刘念一夜未眠,写了一张清单和借还计划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袭明。

袭明拿着清单微笑:“你要想我借这些东西?”

刘念道:“并非白借。”他指着那张借还计划,“清心丸、凝神丹我都炼制得得心应手,每日能炼制一炉。以清心丸与凝神丹的售价扣除材料,每日能赚两颗中品灵石。光凭这些,五年便能还清欠债。再加上……”他滔滔不绝地说着。

袭明笑而不语,等他说完道:“好。”

刘念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愣了愣。

袭明道:“除此之外,仓库里的书籍你可任意借阅。无需费用,看完还回来便是了。”

刘念怔怔地看着,许久方道:“多谢。”

袭明站起来,走到门口,突然道:“沥青……”

系在腰际的收魂囊动了下,刘念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一时有些紧张。

袭明道:“他并非炼器之才,更无炼器之心。八哥,我并不视它为徒。唯有你,有炼器之才,又有炼器之心,三个徒弟中唯有你能继承我的衣钵。”

刘念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恍如做梦。

袭明道:“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是。”

“早日驱除心魔。”心病还须心药医。刘念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说让刘念斩断过往,也不过是个说法。若只能说断就断,世间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自己又怎么可能受困于心之一隅,不肯离去?

刘念望着他高大清冷的身影,眼眶红了红。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长辈赋予的关怀。无法感受父母之爱是他终身遗憾,因此极羡慕靳重焰还有通天宫的长辈,如今,他也有了。

袭明突然道:“那么,沥青究竟去了何处?”

刘念正感动,自然不会隐瞒,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

袭明道:“他残害同门,罪无可恕,他将贬为了记名弟子,如以前一般照料草药。这次,妖修来袭,我特意给了他三面令牌,没想到仍是没有保住他的性命。鬼修也有鬼修的好处,他不是炼器之才,希望能于鬼修一途有所成就。”

沥青在囊中静了会儿,才道:“弟子多谢师父教诲。”

袭明道:“你既当了鬼修,我便不能再做你师父了。”

沥青又沉默会儿道:“多谢袭明道人指点。”

袭明点点头。

人鬼殊途,逐出门墙这等大事,在两人冷冷淡淡的反应中,冷冷淡淡地落幕。

旁观的刘念虽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第56章 卑与悔,择其一(五)

刘念照着清单在仓库里搜寻了所有的材料,又翻看有用的书籍。在此过程中,八哥一直陪伴在左右。

等他收拾得差不多,八哥突然说:“你是不是要去通天宫?”

刘念点了点头。

八哥道:“我与你一起去可好?”

刘念踌躇道:“我此行吉凶难料。”虽说是为了靳重焰的心魔而去,通天宫先前对自己刻意疏远,未必欢迎,自己之前又拒绝了封辨达收入门下的要求,只怕他会更不喜自己。

八哥道:“有我帮你出谋划策,遇到任何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沥青突然出声道:“袭明道人可应允?”

八哥炸毛般地跳起来:“我要去哪里就去哪里,与他何关?”

沥青不做声了。

刘念去与袭明告辞。

袭明没说什么,挥挥手就让他走了。

刘念出了不弃谷,还没走多久,八哥就扇着翅膀来了,把他吓了一跳。“你真的要跟我去?”

八哥道:“你这么蠢,没有我,分分钟被人骗走。”

刘念道:“可是师父他……”他有种预感,不管袭明先前对自己怎么好,都不能与八哥相比。一旦被他发现自己带走了八哥,一定会大发雷霆。

果然,刘念带着八哥慢慢悠悠地走了还不到半柱香,袭明就追上了。

看着停在刘念肩膀上,趾高气扬地看着自己的八哥,袭明一肚子火也没处发,只能伸手道:“跟我回去。”

八哥冷笑道:“老子想去哪里就想去哪里,凭什么要老子做你的笼中鸟。”

袭明淡然道:“你就是一只鸟。”

八哥道:“可老子是自由的鸟!”

袭明道:“听话。”

八哥扭头就跑。

袭明手一伸,竟八哥吸到自己手里,任由对方抓啄,只是伸手轻轻地抚摸他,头也不抬地对刘念说:“你们走吧。”

刘念只好继续往前走,走出一段回头,正好看到袭明一低头的温柔,莫名有些震动。或许是孤身一人尤为敏感,心底好似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羡慕。

从不弃谷去天梯山,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刘念雇了辆车,不紧不慢地赶着。

追靳重焰是不可能的,他也不着急,将仓库里的书拿出来,细心研读。袭明给了他不少材料,除了清单的那些,还额外送了不少。饶是如此,刘念也不敢滥用。以往拿着希贵材料练手,是他没轻重,离开靳重焰之后,他才知道那些东西的分量,如今想想,也觉得肉痛,怪不得封辨达看他不顺眼。每日就炼制两炉清心丸、凝神丹,遇到街市,便四处逛逛,看到出售灵丹的店铺,就进去卖了,把灵石收起来。

沥青安分地待在收魂囊里,几乎不说话。

他养成了记账的习惯,炼多少,卖多少,欠别人多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吃一堑,长一智。

不管他和靳重焰是否会冰释前嫌,至少,这一课他学得惨痛,刻骨铭心。

走走停停,慢慢到了天梯山周边一带。

熟悉的山色勾勒出几分昔日情怀。刚来天梯山的情景,远上通天宫的情景,黯然下山的情景,在碧霄山建府的情境,历历在目。

本以为这段过往有太多的屈辱与懊悔,会让他不愿回想,可是真的想起,倒有大半是美好的回忆。

想着去天梯山之前,靳重焰与他在水边歇脚。

靳重焰对着水面整理自己的头发,怎么梳都不顺心,还是自己看不下去,怕他把头发都扯光了,就顺手帮他梳了个髻。太久没有动手,梳完才发现是歪的,本想拆了重梳,靳重焰却觉得好看,还美滋滋地说:“古有斜帽风流,我这是斜髻亦风流。”

为了给通天宫的人留个好印象,刘念特意提早给靳重焰准备了一身衣服。做之前是量过的,做好后也极合身,月白色的,清清爽爽,俊雅如兰。可是到山脚换上的时候,竟有些穿不上了,肩膀和胸都绷得很紧。

刘念看他憋气辛苦,不忍道:“还是穿藏青的那一身吧,衬得你肤色白。”

靳重焰却像跟衣服杠上了,一定要穿这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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