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瘿——北京城非主流故事(73)

我根本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为了表示抗议，我砸了病房、打了大夫，却依旧无法证明自己的确患有精神病。绝望中，我决定找薛大夫谈谈，求他放我一马，医院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何苦非把我踢出去呢？在一个风和日丽、适合谈判的下午，我将他约到了楼下花园。

“齐子，我知道我的论断你无法接受，有什么意见你直接提吧，你不要把我当成大夫，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咱们就当是朋友、兄弟间的谈话，想啥说啥，咋样？”他开门见山地说。

我白了他一眼，“你真想听我的心里话？我想结结实实揍你一顿！”

他笑：“就因为我证明了你没病？”

“你们当大夫的可真不负责任，有病没病都是你们说了算，难道我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病了？我住院又不是不给钱，干吗非逼着我出院啊？”我一脸的愤怒。

薛大夫丢给我一支香烟，文雅地说：“假如你告诉我装病的理由，我可以收回自己的论断，让你自自由由地在这里过上一辈子！”

我挠了挠脑袋，搜肠刮肚地组织着言语、酝酿着感情，试图动用身上所有的表演细胞，打动这个年轻的大夫。

薛大夫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拉我坐在石凳上，耐心地劝着我：“我知道，你不想出去的原因就是在逃避现实，现实有那么可怕吗？早就跟你说过，要学会处理‘自我’和‘别人’之间的关系，我们都生活在‘别人’的包围里，不能把所有的‘别人’都视为敌人。”

“你给我个承认没病的理由先，假如你能说服我，我明天就办出院手续！”

薛大夫站起身，背着手围着我转了一圈，慢悠悠地说道：“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有兴趣听吗？”

我没有防备他会来这一手，迟疑着点了点头。

“我出生在一个小市民的家庭，父母都是下岗工人，生活极端困苦，唯一值得自豪的就是有我这么个儿子，因为从小到大我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能让父母过上好日子的唯一希望就是我！”薛大夫的声音略带哽咽，“后来，我以全区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北京医科大学，再后来又获得了最高奖学金和出国深造的机会，我以为美好的未来即将开始，可是……我却没想到别人根本不给我任何施展才华的机会！不管你有多高的学历、多丰富的知识，一切都要按资排辈！老专家不死你就永远都成不了专家！有那么多人压制着我，都快把我逼疯了！这……这是什么世道！”

我很想告诉他，整个社会都是这个样子，而且比这黑暗的还有得是，但看着他激动的表情，又闭上了嘴。算了，还是不给他添堵了。

薛大夫越说越激动：“我一直期待能有个机遇，靠着我自己的实力和知识，把那些老大夫打个稀巴烂，让他们看看我的本事！好容易我等到了你！从见到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你根本没病，于是就拼命证实我的想法……你也许不相信，我提出的论断让江大夫彻底认输、让全院的医生对我刮目相看！院长也批准了我破格晋升主治医师的申请，还计划让我带一个科室，专门负责心理问题方面的科研工作……现在，我离成功只有半步之遥，可……可你却公开跟我对着干！都是年轻人，你能不能不闹了？就算可怜我、可怜我那受了一辈子苦的父母！我求求你！求求你！成全了我吧……”

听了薛大夫的话，我突然发现这世界原比想像中黑暗得多！原以为他是为了伸张正义而帮助我，如今看来，他不过是把我当作踏板，以获取更多的名利和地位。他说得不错，我的确没病，可他看上去却更像个歇斯底里的病人。

不想跟这条可怜虫多废话了，他那张文静的外皮包裹下，竟然是一副肮脏的灵魂，让我非常的恶心！我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回头说了句“放心，明天我就走”，就直奔病房的方向走去。

夜里下起了蒙蒙的细雨，病房里格外的安静，邻床那个家伙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都悄无声息，跟一具尸体没什么两样。模糊中，我似乎又听到了那个脚步声，由远而近，益发清晰……

『65』9。3失而复得的线索

第二天接我出院的人还是刘天立，作为朋友他可真够哥们儿！

“先回我那儿吧？”他边说边发动了车子。

“你那儿？你们家？”

“不！不是我们家！是我爸妈以前住过的一所旧单元房，一直都闲着没人住，前段时间我考研，为图个清净就把它收拾出来了。虽然面积不大，但必要的家具还是有几件，住起来比较舒适。你刚从医院出来，最好别一个人呆着，尤其不能回到垂泪玫瑰坠楼的那所房子，以免勾起伤心的往事。至于你父母方面，请放心，我昨天已经跟他们通过电话了，告诉他们你一切都好，先到我那里住几天，等调整过来后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