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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絮藏金玉(29)

等这些人全都退下,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

房里只有冯古道和宗无言还没有走。

冯古道想立点功纠正薛灵璧之前对他的印象,但是在原地站了半天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多余的,因此只好道:“侯爷好生休息,我先告退了。”

“我输了。”薛灵璧突然迸出这么一句。

冯古道想要转身的脚步顿住,眼睛不由自主地朝宗无言望去。

好歹宗无言当了这么久的总管,对于这种事一定比他有经验。

果然,宗无言面色不改道:“侯爷醉酒,袁傲策不过趁人之危。”

……

其实袁傲策不想趁人之危的,是你家侯爷非缠人家要打。

冯古道在心底暗暗为袁傲策开脱。

薛灵璧缓缓张开口,在冯古道的期待下,又说一句道:“我输了。”

……

不是又要开始重复重复再重复了吧?

冯古道想起那句‘你刚刚不是有话对我说’,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但是最让他抽搐的不是薛灵璧的话,而是宗无言的回答——

“侯爷醉酒,袁傲策不过趁人之危。”

冯古道突然很担心。他们不会准备用这样两句话耗一个晚上吧?

第29章 暧昧有理(一)

薛灵璧望着床顶,“皇上要追封我父亲为镇国公。”

终于不是同一句了。

冯古道差点喜极而泣,正要说恭喜,就听宗无言已经抢先道:“老将军戎马一生,功勋卓著,封为镇国公实属应当。”

冯古道诧异地望着他一眼。为何他觉得他言下之意是皇上的追封是理所应当,不但无功而且太晚?

薛灵璧慢慢侧过头。因为他的动作,纱布渗出一点淡淡的血痕。

“侯爷,你流血了!”冯古道这次非常知趣地把握住了时机。

哪知薛灵璧连眼角都没有瞟他,径自望着窗的方向,淡淡道:“如果我父亲没死的话,他就可以亲自上朝谢恩。”

冯古道劝慰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生老病死,人所难免。”

“父亲是死在前任明尊手里的。”薛灵璧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慢,很淡,却条理分明。

冯古道怔住。

薛灵璧慢慢地收回目光,转回头,重新望着床顶道:“我却输了。”

宗无言道:“侯爷醉酒,袁傲策不过趁人之危。”

冯古道:“……”他突然非常非常地想将宗无言一拳打到睥睨山!

清晨第一缕光慢慢地照进房中。

冯古道站在屏风外,默默地听着里面悉悉索索的洗漱声。

过了会儿,薛灵璧终于施施然地出来。

“给侯爷请安。”冯古道低着头,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哈欠。

旁边的丫鬟端着托盘,盘子上有一封红艳艳的纸包。

冯古道惊讶道:“这是?”

薛灵璧道:“你还没说吉祥话。”

冯古道恍然,连忙道:“祝侯爷升官发财,妻妾成群。”

“收了吧。”薛灵璧冲丫鬟挥挥手。

冯古道要接的手伸了个空,才意识到他说的收是让丫鬟收。“呃,侯爷,我刚才的吉祥话很吉祥。”

薛灵璧面无表情道:“我不爱听。”

……

“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冯古道刨根究底。

薛灵璧睨着他道:“你认为你有可取之处吗?”

冯古道苦笑道:“从昨晚开始,侯爷的问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答。”又是怎么死,又是可取之处,真是性命尊严尽悬一线,让人提心吊胆。

薛灵璧的脸慢慢冷下来。他衣领鼓起,纱布从缝隙里隐约可见。

冯古道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戳到了一条还没有愈合的伤疤。

不等他开口补救,就听薛灵璧道:“跟我来。”

冯古道自知有愧,默不吭声地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到练功房。

薛灵璧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把剑丢给他。

冯古道茫然接过。

“袁傲策昨天的招式你看清楚了吗?”薛灵璧面色沉静如水。

但是冯古道很清楚,那水一般宁静的表象下,是汹涌的暗流。他老老实实地摇头。

“我慢慢地舞一遍,你看好。”薛灵璧说着,从武器架上抽出另一把剑,然后一剑一划地舞起来。

冯古道惊讶,没想到他竟然能一边交手一边记住对方的招式,而且还分毫不差地重新演练出来。但是比起薛灵璧,他的练武天分显然相当有限,有的招式要反复不停地跟三四遍才能学会。

等他将昨天袁傲策所有使出的剑法都学会时,已是正午。

冯古道捂着不停唱空城计的肚皮,哀怨地望着全心全意练剑的薛灵璧。

大概他的怨念实在太强烈,强烈到薛灵璧如芒刺在背,终于停下手道:“饿了?”

冯古道忙不迭点头。

“那就将所有招式连贯起来,与我对战一次。”薛灵璧将手中的剑挽出一朵剑花。

冯古道看着他,泪水差点夺眶而出,“侯爷,我练得还不娴熟。”

薛灵璧挑眉道:“或者直接用晚膳?”

“……”冯古道深吸了口气,剑锋横指,冷冷地对着薛灵璧,“侯爷,我来了。”

薛灵璧目光一凝。

冯古道的剑如行云流水般划出。

同样的招式他和袁傲策使来威力自然差了一大截,但薛灵璧要的就是从他的招式中慢慢相处对应之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蒙头苦想,总没有两人对阵来得直接。

冯古道的招式虽然慢,但是胜在稳妥。为了不给薛灵璧推迟午膳的借口,他每一招每一式都可说极尽完美。

薛灵璧耐心地拆招,等他将所有招式用完之后,才挥剑将他的剑打落。

冯古道舒出口气。

薛灵璧眼中隐有笑意一闪而过,“用膳。”

若说被薛灵璧叫去练功房是冯古道在侯府最大的痛苦,那么吃侯府的饭绝对是他最大的幸福。

侯府的饭菜不止是色香味俱全,而且新意层出不穷,让他每日都能有期待。

冯古道一门心思地扒着饭菜,突然一双筷子夹着一块卤鸭到他的碗里。

他呆呆地看着薛灵璧将筷子伸回去。

“多吃点,下午继续。”薛灵璧慢条斯理地继续吃。

……

如果他把这块鸭肉丢回去,是不是下午就不用继续了?

冯古道夹着鸭肉,内心不断地挣扎着。

最终,那块鸭肉仍是进了他的肚子。

午膳过后,薛灵璧和冯古道被伺候漱口,宗无言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侯爷,袁傲策和纪无敌在悦来客栈落脚,此时正在逛京城。”

薛灵璧缓缓将口中茶水吐出,用手巾轻拭嘴唇道:“可曾遇到什么人?”

宗无言摇头道:“不曾。”

薛灵璧点点头道:“继续查探。”

“是。”宗无言说完,却并未告退。

薛灵璧挑眉道:“还有事?”

“吕将军家的小姐到访。”宗无言边说边看他的脸色。

薛灵璧眉毛纠结成一团,让坐在一旁的冯古道顿时好奇起来。

薛灵璧突然转过头。

冯古道的目光来不及收回,刚好撞个正着。

“请她进来。”薛灵璧的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冯古道有种不好的预感。

宗无言领命而去。

薛灵璧道:“她叫吕清藤。”

冯古道不好的预感加深,干笑道:“将军千金的闺名似乎不是我这样一个六品小官该知道的。”

“她的武功不错。”薛灵璧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冯古道道:“虎父无犬女,将军千金武功高强实属应当。侯爷武功也很高强,想必是元帅,哦不,镇国公教导有方。”

薛灵璧脸色微变,“你怎么知道皇上要追封镇国公?”

冯古道被他眼中突然爆发出来的寒气吓得一缩头,“是侯爷昨晚自己说的,当时宗总管也在。”

薛灵璧敛容,半晌才道:“我已经推谢了。”

“为何?”好奇心让他的疑问不经大脑便问了出来。

薛灵璧道:“人都已经死了,又何必再被这世上的纷纷扰扰所烦扰。”

冯古道眨了眨眼睛,“侯爷说得很深奥。不过我想,若是元帅泉下有知,或许想当这个镇国公也不一定呢?”

薛灵璧道:“你认为我父亲是贪图官爵之人?”

“天下父母心。我以为元帅是爱子之人,若是能用自己一世功勋为儿子多提供一点庇荫,他想必会乐意被烦扰的。”冯古道说这番话倒的确出自肺腑。

薛灵璧下唇微颤,眼中闪过一丝悲恸。

“灵璧哥哥!”门外有女声大呼。

冯古道正襟危坐。

紧接着一个淡妆素裹的少女蹦蹦跳跳着进来。

不用薛灵璧再做介绍,冯古道也知道她就是吕清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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