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日行歌(20)

作者: 江山予青 阅读记录

女子倒不惊,将手间一只葵子推去,力有千钧,酒花四溅,将那杯盏击穿落地。

“最后一样东西,就在你这里。”那女子将那酒渍淋漓的软鞋褪除,提在手间,那双眉目却好似鹰喙尖锐,将男子啄食得体无完肤,刬袜轻行、身段袅娜而去,“你早知道。”

行至水岸,女子哂笑一声,只见那吐火之人吹出的火尾,竟好长蛇,火焰直勾勾向那人反噬而去,赏观之人惊惶四散,或汲水相救,或高呼相传,而所浇覆之处,火势却更盛。

那滔天火势之中,所灼之人面目早已焦黑不辨,喉间却扯出尖异的声调,好似鸱鸮嘶嚎,“大回完了!你们完了!哈哈哈哈哈———”

直至飘下今冬第一片雪来。

谢凌春将客栈窗扇推开,抬手拈了瓣细雪,却闻听了不远处灯市躁动,一阵刺鼻烟气凐没细雪之中,大杀风景。

这灯市于刑山脚下,傍依山水,颇为繁华,谢凌春本于谢家村候等老汉回音,几日无信,遂动身寻探老汉信里提到的迎雪阁,今日一访,却只见焦灰断壁、内外无人,终无所获,便寻了客栈歇脚。

只此一处生疑,那迎雪阁虽林萦树抱,再近一层却山涧周生,老汉所说因山火肆虐而至焚毁,倒可信不足。

待那茶倌送水来,谢凌春趁机打探了个详尽,那小二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将那蹊跷道说得绘声绘色。

无端被烈火缠身,倒令他忆起前世一桩死于自焚的未决陈案,即安南王灭门惨案,倾家五十余人,皆烧身而亡,无一幸免,而也正是此事之后,安南王所封韶水之地,几乡叛军渐次壮盛,破竹成势。

谢凌春曾将此事彻查,却只追溯至夏绥乡一位幕僚画师处,待至细究、亲身查探之际,夏绥乡竟一夕之间被夷为平地,恍若未存,受理此事者,便是彼时任职的刑部侍郎谢敏。

今时火焚蹊跷,正欲推门去现场勘检一番,却被一道柔缓的脚步声拦在门内。

人还未至,那倒腻香却先幽幽挤进门,好似艳冶一道魂魄。

叩门笃笃,谢凌春推门看去,却见门前那女子眉眼温婉,一双眼融了清莹雪色,身姿颀长端挺,披了月白斗篷,对上谢凌春一双眼睛,那敲门的手便滞在半空。

“这——叨扰了,是我走错。”只见那女子眼波微动,慌忙转了身,寻他处去。

谢凌春一头雾水,却留意住那双软缎鞋沾染的酒气——裟百令。

这酒为大太监常千里所特制,酒有险香,层叠芳郁,珍重异常,大受万殷皇帝褒扬称许,却从不与人享用,谢凌春彼时为万殷除去心头大患,述职之时,有幸分得一杯,滋味犹记至今。

这女子因何会与万殷亲近之人乃至万殷有所联系?而方才一见究竟有何目的?

那女子足上沾染些许金粉红泥,分明是那繁荣街市处来,思及此处,谢凌春忙出了客栈直向那灯市赶去。

薄雪拖出一道轻矫身形,待至谢凌春赶到,四下热闹早散尽,铺地碎纸、人迹辙痕裹进风雪,更显凄荒。

那焦骨被覆了细雪,狰狞扭曲,面目好似赤锈千孔,身如岩垒,竟直挺挺跪在地上,而身旁班演所用刀石松香,完好无缺。

这焦身亡去姿态竟与安南王如出一辙。

谢凌春心头一寒,细觑那焦尸面目,竟以刀刃凿刻“罪惑”二字。

莫不成与那叛军有关?那叛军向来伪拟天意以动民心、造势声起,顺理成章地揭竿举事。

如今遍寻故人不得,旧事却重现,一根线将前世今生串结,谢凌春却越觉前世今生都身在网缚之中,难以挣脱。

正沉思间,骤风卷雪而起,雪如沙泥,竟将那橡枝生生削去许多,谢凌春所着单薄,又素来畏寒,便裹了裹棉衣,打算回客栈暖身。

寻了沿河近路,俯首却见水间低洼处浮漂着几枚草环,被一层薄冰兜笼住,草杆或粗实青韧,或青黑枯败,显见是不同时日被冲洗下来。

谢凌春心间却震如鼓捶,将一管苇折了攥在手间,挑过草环细看,果真是他的编法,此水自刑山源头一路而下,祁征或许此时尚在刑山之上。

才收好草环,回神正望见拱桥的一柄纸伞。

灯火早收灭大半,点点如疏星,雪却积落得极深极重,好似将这天地万家吹熄。

独独那伞擎出火光一盏,晃得人如梦似真。

祁征仍是那副淡漠模样,臂间搭了狐皮氅衣,见素日伶牙俐齿的谢凌春此时无言以对、面色古怪,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谁知那谢凌春见此,撞鬼一般转身撒腿便逃,一面将那七窍都掐了一遍,一面疼得呲牙咧嘴,暗咒了句见鬼。

上一篇:坠楼者 下一篇:第一拳师[全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