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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且莫言(10)

“等到最后发现的时候,那位妃子只吊着最后一口气……身上有些地方甚至被虫子咬穿了。她……是莫言的生母。”微微苦笑,苏寒凛的神色有些茫然,“那一次,莫言几乎发狂,连着上了两三个侍卫才将他制住。那时……我也在场。他从头到尾都在看着我,我却没有动一下……”

“……没有动一下……”闭着眼,苏寒凛声音沙哑,像是最深的绝望、最沉的呜咽。

毕竟不是常人,仅一会,苏寒凛就克制了心情,继续说:“后来,莫言醒来,记得一切,尤其是他生母最后的惨状,却独独忘了所有关于我的事情,所有……再次见到我,他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只是那时,不,甚至现在,苏寒凛却真的希望君莫言没有忘记他——哪怕是将他恨入骨髓也无所谓。

“……寒凛,”久久的沉默后,戚云泽开口,“还记得我以前给你卜的结果吗?那次,我并没有敷衍你,结果也确实是那样——你若继续和他在一起,有生命危险。或者你、或者他。”

本来眉心紧皱的苏寒凛在听到最后,突然松开,“师父,你的意思是,劫可以转移?”

没有直接回答,戚云泽反而指着夜空,说:“寒凛,你看北边那离得近的两颗星。”

“……有些黯淡。”虽着急着知道结果,但苏寒凛还是克制着自己,认真的看了看后,回答。

“没错,确实有些黯淡——至少比五年前黯淡。”点点头,戚云泽说,“那两颗,是你和他的本命星。一山岂容二虎?你和他都有帝王之相,本命注定相克,若强要在一起……性命堪忧。”

“师父,这性命之劫是否可以转移?”然而听完后,苏寒凛却只是追问之前的问题。

“……可以。”尽管知道对方这么问的用意,戚云泽却还是告诉对方事实,“若相克之物没了,不管是哪一方,都必将大方异彩。”

“是么……”隐隐松了一口气,苏寒凛神色间大为放松。

“……寒凛,”看着对方的样子,戚云泽终于确定不管多说什么多做什么都无用了。深吸一口气,他缓缓的到,“以前师父告诉你,星象师要信命——若连卜卦的我们都不信了,别人又怎么信?现在,师父再告诉你……命,可以改。”

神色肃穆,戚云泽缓缓的说:“在星象师间,从很早以前就流传着一句话:‘信命的,是凡人;违命的,是蠢人;改命的……’”

“……是痴人。”

第9章 追忆

皇宫 隐沙殿

“她是谁?”一位穿着仆妇衣饰,五十多岁,不施脂粉,却保养良好,皮肤漂亮得像是三四十来岁的妇人瞥了一眼蝶信,冷淡的问。

“皇上最近要的一个小婢女。”轻轻的敲击着桌子,常顺有些漫不经心的回答。

“皇上要的?”一挑眉,妇人的眼神变得锐利,微微抬高下巴,她上下打量着蝶信,纵使仆妇的衣饰也掩不了那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高傲和贵气。

打量一番后,妇人皱起细眉,明显不甚满意,但还是勉强开口,问:“什么名儿?”

“蝶、蝶信,婢子的名字叫蝶信。”乍一听见问话,蝶信忙不迭的回答。

如果说刚才妇人脸上的表情仅是不满,那现在,妇人的表情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厌恶嫌弃了:“连个话都不会说么?当上面的人问你话的时候,要先说‘回’字,事情也必须尽量挑着简洁重要的回答!”

言罢,她又转过头对常顺说,带着几分薄怒:“什么都不懂的东西,带回来做什么?如果要乖巧会做事的丫头,只要说一声,我会拿不出来?”

“是皇上指名要的……”摇摇头,常顺说,“她看见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神色一冷,妇人的眼里多了几分杀机。

“夫人!”注意到了那抹杀意,蝶信腿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上。

“算了……皇上说过放人了,何况这丫头倒天赋异禀,竟然会传说中的隐步。”挥挥手,常顺说,“若非这丫头有这不常见的功夫,就凭那些崽子竟然疏忽到放了一个大活人进去,我就要让他们去万蛇窟里面绕一圈。”

静静的听着,妇人的脸色缓和下来,半晌,她扑哧一笑,竟流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魅惑姿态,让本来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的蝶信呆了一呆。

“我看后面一种才是你真正理由……”轻轻摇头,见蝶信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妇人有了一丝讶异,“算了,既然这丫头有这本事,就交给我训练一段好了……不过看她一脸呆相,只怕也没多少资质。”本来说得还好好的,但到了最后,看见蝶信不太机灵的样子,妇人忍不住又哼了一声。

“你要怎么训练?”瞥了一眼地上的蝶信,常顺问。

“老鬼,什么时候我训练人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眯了眯眼,妇人眼里有了一丝煞气。

无视妇人的挑衅,常顺只是淡淡的说:“一个影子不需要多机灵。”

“影子?……”微咦一声,妇人恍然,“确实,现在学什么都不太好,我们也不缺机灵的婢女和武功高强的护卫。只是当这些人都没办法的时候,她的隐身法子或许能起到点用处……偷袭报信都不错。”说到这里,妇人转怒为喜,说,“到底还是毒君子有办法,不怪小姐当年那么器重你。”

“多少年了,提过去做什么?疯妖姬。”沉默半晌,常顺说。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都不会忘!小姐当年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却生生为那个人折了翼,甘心入了这藏污纳垢的地方。结果呢?结果……”冷笑几声,妇人刚要继续说下去,却猛然听见室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接着便有一个人影撞撞跌跌的穿过层层纱幕,向着宫殿深处走去。

“……小少爷也没有忘,不是吗?”看着人影消失的地方半晌,妇人阴阴的笑了起来,只是脸上的神情却有几分怪异,像是混杂了怜惜、欣慰、阴狠种种情绪,让妇人的脸轻微的扭曲起来,“小少爷没有忘、我也没有忘……”缓缓的将脸凑近常顺,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的疯狂,妇人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

“迟早有一天,我会将当初参与的人一一挫骨扬灰,祭奠小姐在天之灵……在那之前,不论是谁想忘记小姐受的苦、受的痛,我都不会放过他……我会让他很后悔,很后悔。”

没有被妇人吓到,常顺眉宇间依旧沉稳,只是这沉稳中,却带上了几分不忍:“纵使我们想忘,当年那些人也不会让我们忘。只要能为小姐报仇,就是要拆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只是小少爷这些年着实是苦,像他这种年纪,本不该夜夜困于噩梦之中。”

妇人的脸色缓和下来,眼底也泛起了些柔情:“小姐是由我带着长大的,她便像是我女儿一般。小少爷既然是小姐的孩子,我自然也疼他……”说到这里,妇人脸色猛然一沉,“但这世上,母仇子报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小少爷既享受了这些年的荣华尊崇,便该时时谨记母恨,不能有片刻忘怀!”

沉默着,常顺久久不言。直到耳边响起轻微的机关震动的声音后,他才说:“把这丫头带走吧……我去看看小少爷。”

“也好。”稍微思索一下,妇人点头,“你看着小少爷,顺便警告一下苏家的那小子,让他别太过分。纵然他喜欢小少爷,也该有点分寸,不要以后再来几个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的丫头了。”

言罢,妇人揪着蝶信的衣领,向宫殿的右边走去。

“夫、夫人……”被拖着走了几步,蝶信连忙叫道。

“叫花夫人!”冷声回答后,花鸣凤在墙上动了几下,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入口后,一下子闪身进去,入口也在不久后关闭。

荣华尊崇?若这荣华尊崇本是那人不要的呢?微微闭眼,常顺面色沉郁。没有一个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明白这些年来,君莫言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夜夜被噩梦惊醒,喝安神药到完全没有效果,一个月中至少有两三天的夜里是在密室中跪着呆到天明……

“花鸣凤,你将小姐当成自己的女儿,我便不将小少爷当成自己的孩子了?”轻声自语着,常顺的声音在空寂的大殿显得分外飘摇。

还有……苏寒凛。放在膝上的拳头缓缓握紧,常顺眼底掠过了一丝浓厚的杀机。接着,他起身,向后殿走去,背脊直挺,绷得紧紧的,完全没有半分佝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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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速熟练的穿过黑暗的道路,君莫言脸色煞白,心脏急促的跳动着,急剧到隐隐抽痛起来。

垂在身侧的手腕剧烈的颤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梦中被握住时的些许热度。以及那微微跳动的触感。

是血管,抑或是那隐藏在皮肤下啃噬一切的……虫子?

“呼——”蓦的,两团碧色火焰突然窜起,照亮了密道尽头的房间。

房间很大,四壁上雕满了各种各样的面容狰狞的恶鬼。中间靠墙处,则摆放了一张案台,案台上放置着一个灵位,灵位两边点着和周围同样颜色的火焰。

站定在门口处,君莫言急剧的喘息着,眼前发黑,头脑一阵阵晕眩。也不知是因为眼前的情景还是因为刚才的动作太过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