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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且莫言(15)

将手指自君莫言肩头移开,苏寒凛坐到床沿,直视着君莫言,墨黑的眸子越发冰冷,其间还依稀翻涌着一些名为悲哀的东西:

“既然是皇上提议的……皇上现在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已经用力到泛白,指缝中还隐隐透出一丝红艳。慢慢的,君莫言松开握得死紧的手,身子有些不稳的向着苏寒凛走去。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让君莫言整整走了半炷香的功夫。每一步,对君莫言来说,都像是重重的踩在自己心头,闷得几乎让人发狂。但再长的距离也有到头的一日,何况是这短短的几步路?只是,当君莫言终于站到的苏寒凛面前,他却反而平静了下来。

抿着唇,君莫言眼里带着三分倔强和一丝藏得极深的绝望。深吸了一口气,他直视着苏寒凛,缓缓屈膝。

慢慢的,直到双膝碰到冰凉的地板时,君莫言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然而紧接着,他就半抬起头,勉强自己直视对方,干涩的开口:“丞相要我怎么……服侍?”

啪嗒!看着那双藏了绝望愤怒甚至恐惧,却偏偏没有一丝情意的双眸,苏寒凛分明听见,在对方开口的那一刹那,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里碎了。同时,一丝冰冷也自胸口升起,不强烈,却紧紧的缠绕在心头,挣不脱,驱不走。

于是,他笑,带着三分轻佻和一点漫不经心:“你说呢?我的……皇上。”

跪在地上的淡青身影一顿,接着带着些微颤抖,缓缓俯身,凑近……

第13章 真假对错

一寸一寸的,君莫言的每一丝靠近,都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迫,不得不弯下挺直的腰肢一般。

从这个角度看去,苏寒凛能将对方完美的脊线全收入眼底,自然,也能清晰的分辨出那上面每一点细微的颤抖。

然后呢?然后……自嘲一笑,在君莫言的嘴唇即将碰到那蛰伏巨物的前一刻,苏寒凛伸手,紧紧的扣住了对方的肩头。随即站起,手中用力,将君莫言整个人摔到床上。

退后两步,将手中一直捏着的瓷瓶扔到床上,苏寒凛冷淡的说:

“药在这里,皇上就自己处理吧。”

说完,他不再看君莫言一眼,转身离去。只是,在转身之后,那一直挺直的背脊,却好似微微弯了;而那一向稳健的步伐,也似乎有了些许蹒跚。

月辉洒落,似水;夜鸦嘶鸣,如泣。

掩上门,苏寒凛倚在柱子上,微微闭眼,脸上带着几分掩藏不住的疲惫。

为什么会如此?他分明不过是希望……

蓦然,苏寒凛睁开微闭着的眼睛,倚靠在柱子上的身体也在一瞬间站直。转向庭院,苏寒凛脸上已不见丝毫疲惫,有的,只不过是往日惯常带着的冷漠:

“顺爹既然来了,又为何避而不见?”

庭院正中,慢慢显现出一个身着宦官服饰的老者身影。看他出现的样子,竟是像会传说中的隐身术一般。

“皇上呢?”沉着脸,常顺开口。

“里面休息。”站在房门前,苏寒凛神色冷淡,没有半分让开的意思,“请顺爹先回去,等下我自会将皇上送进宫。”

“让开!”不耐和对方多说——多说也无用,常顺一晃身欺近苏寒凛,挥掌向对方打去。

掌风浑厚,挟着风雷之势袭向苏寒凛——这种架势,已经不是逼退或者立威了,而是立意要让对方重伤或者诛杀当场的掌力了。

身形一晃,苏寒凛身形诡谲的围绕着常顺游走,慢慢的竟幻化出七道人影。

冷哼一声,常顺手上劲道一变,一下子向苏寒凛打出七掌,掌中的劲道一次比一次更强。

伸手轻抚,苏寒凛将前六道掌力卸掉,全部传到周围的假山巨石上。但在接第七道掌力时,他却不再取巧,而是直接以自身功力来抗衡。

一双手掌短暂的接触后,常顺身子一晃,旋即立刻稳定下来。而苏寒凛却倒退了三步,将体内流窜的内劲全部传入脚下的青石地上后,才稳下身子。

“顺爹,纵然这世上所有人都想要他死,我也不会害他。”深吸一口气,平息体内躁动的内力,苏寒凛看着常顺,语带恳切。

“……”脸颊一阵抽搐,常顺重重的哼了一声,说,“纵然小少爷和世上所有要害他的人在一起,估计也不会比跟你在一起更难受!”

虽然嘴上不客气,但常顺却不再坚持,只是阴冷的看了苏寒凛一眼,便转身离去。

“……”不会比……跟我在一起更难受?抬眼,看着沉沉的天际,苏寒凛嘴里泛起一阵苦涩,一直苦到心里。

半晌,他转身,将不住颤抖的右手藏入衣袖,用左手轻轻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灯火依旧在冰冷得让人窒息的空气中飘摇,只是躺在床上的人,却已经陷入沉睡。

悄然走进,顺着床沿坐下,苏寒凛伸手,轻轻摩擦着君莫言的脸颊。

遗传自母亲的美貌,君莫言自小便长得极为俊秀,五官精致得总会让人不自觉的将他当成女孩子。那时的君莫言,还带着三分孩子的淘气,每当被别人认作女孩子后,便会和他一起弄一些恶作剧来吓唬对方。后来,他长大了……想到这里,苏寒凛摩擦着君莫言脸颊的手一顿,怔怔半晌,才牵扯出一抹苦笑。

后来,他长大了,他……也离开了。等再次见面,他已经是一国之君,也早早有了身为至尊的威严,当是……再也不会被认作女儿家了。

躺在床上的人睡得很沉,没有了那对凌厉眸子的衬托,那俊秀面孔带来的柔软气质顿时凸显出来。而这柔软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天真。

视线渐渐自君莫言面上移到他肩头的伤口处,伤口已经上药——正是因为上了药,他才睡得这么沉——药里特地加了能让人昏睡的东西。

用指尖轻轻抚摸过被粗粗包扎的伤口,苏寒凛微一皱眉,旋即起身,自房间里拿来了干净的纱布,重新替对方包扎。

做完了一切后,苏寒凛俯身,在君莫言的唇上映下了一吻。动作很轻,轻到仅是稍稍碰触皮肤,甚至连基本的摩擦都没有——他也仅是靠着这简单的碰触汲取一些温暖。

良久,苏寒凛微微撑起身子,凝视着兀自沉睡中的人,唇边不自觉的漏出一缕叹息。

“莫言……”

叹息里,微带着几分倦怅痛苦,但除了这些,那声音里剩余的温柔,却让一直冷寂的房间悄然暖起。

————————

皇宫 隐沙殿

沉默的接过苏寒凛怀里小心抱着的人,常顺以眼神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

轻轻的顺着君莫言垂下的长发,再将盖在他身上的披风整了整,苏寒凛才低声说:“顺爹,莫言身子不太好,隐隐有寒气侵体的征兆……别让他太劳累了,还有,要多注意他的饮食……”

“我知道,丞相可以回去了。”不耐烦的打断苏寒凛的话,常顺冷冰冰的说。

“……”一下子沉默下来,苏寒凛敛下眼,最后贪看了一眼对方熟睡的样子,才转身离去。

长出了一口气,常顺先将君莫言抱上床,盖好了锦被,这才准备处理去一些其他的事。但偏偏,今夜像是注定了无法安生一般,就在苏寒凛刚刚离去,常顺将君莫言安顿好的当口,花鸣凤已自密道走了出来。

还一出来,就脸泛怒色的质问:“小少爷呢?他在哪里?”

“……”木着脸,将手中刚刚拿起的东西放回去,常顺冷道:“这是皇上的寝宫,又是三更半夜的,皇上除了在床上休息还能在哪里?”

“让他起来,我有话问他!”一拍桌子,花鸣凤声音里满是怒意。

然而她气,常顺却比她更甚三分。一掌拍在桌子上,虽无声息,但桌面却开始龟裂,不多时,便碎成一块块残缺的木头,塌了下去。

“花鸣凤,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这样命令小少爷?莫忘了,三堂之上,还有刑部;六部之中,还有武侍!”一字一顿的说着,常顺神色森然,真真气在身周激荡,竟像是一言不合便要动手一般。

脸色数变,花鸣凤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放缓了神色,说:“我一心为了小姐,冒犯小少爷也是一时心急……毒君子,你也别见怪,我就是这脾气……少爷睡得浅,你先让他起来,我只是问几句话,不耽误多少功夫。”

冷冷的看了花鸣凤半晌,常顺才微哼一声,转身自柜子里拿出一根香点起。

烟雾袅袅升起,一丝一缕的接连不断,慢慢弥漫了整个房间。

轻轻嗅了一下,花鸣凤微咦:“醒神香?小少爷不是一向睡得浅……”

“被喂了药,就是睡得再浅也醒不了。”冷冷的说着,常顺走到君莫言床边,轻声叫唤,心里却在想着苏寒凛杂在伤药里的安神药。

希望药效不要太猛,不然……

“嗯……”微微呻吟了一声,君莫言慢慢睁开眼。

“……顺爹?怎么……”单手遮住半边脸,皱着眉,君莫言的神智大半还留在之前的丞相府里。

被刺伤,然后到丞相的府里,然后……略微僵直了一下,君莫言猛然起身,一下子牵动被刺伤的左肩。而后,在感觉到一阵牵动神经的痛楚后,他顿时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