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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且莫言(16)

环视周围熟悉的摆设,君莫言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口:“顺爹,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丞相将皇上送回来的。”微微弯腰,常顺一如既往的恭敬。

听完之后,君莫言沉默一会,才说:“是么?……花姨有什么事?”看见了站在外面的花鸣凤,君莫言略略提高了声音,问。

“小少爷,”走进床前,花鸣凤向君莫言点头示意后,立刻迫不及待的开口,“如沁是怎么死的?她喉咙上的伤口分明是被刺泓所伤,还有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是刺客,至于花如沁,则是意图谋害。”对于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君莫言却只是说得平淡。

“只是意图?”忍不住拔高了声音,花鸣凤质问,“小少爷不觉得这样做过了头吗?如沁已经为我们做事十几年了!”

“十几年?……”稍稍抬眼,君莫言斜靠在床沿,说,“花姨的意思,是我做得不对了?”

“至少不全对。”阴沉着脸,花鸣凤说,“好歹也要保证对方的性命,交由刑堂审理,方才……”

“原来如此。”点点头,君莫言神色依旧淡然,“那么,下次我会记得,在遇到刺客的时候,要先保证意图谋害我的人的生命安全。”

“这……”有了一瞬的哑然,花鸣凤本想反驳,但看着对方那始终波澜不惊的神情后,不知怎么的,竟心中一冷,本来要说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花姨还有事?”花鸣凤说不出话来,君莫言可不会。扫了对方一眼,他脸上微有些倦色,问。

“……不,小少爷,妾身失礼了。”沉默着,良久,花鸣凤朝着君莫言行了一礼,就转身快步离去。

而君莫言,则微垂着头,脸上的倦色越发明显起来。

轻微的轱辘生声后,宫殿又是一片寂静。半晌,君莫言开口,打破了沉寂:“顺爹,我这么做……”

“小少爷。”轻声打断了君莫言的话,常顺开口,神色里有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温柔,“就算你不杀她,她也会死于刑堂之手,或者死于花鸣凤的授意……刑堂里的人,要一份口供还不容易?”

“……我不是说这个。”摇摇头,君莫言道——虽是一条人命,但君莫言确实已经麻木、或者说忙碌到没有心思去在乎了。

“我说的……是花姨。”花鸣凤是老人,一直跟着他母亲,为其做事卖命,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也才……始终不能完全服从他。

所以,他终于也要开始处理了。

处理一些人。一些……看着他长大的,几乎可以说是亲人的人。

短暂的沉默后,常顺神色严肃,但眼底,却依然是不容错辨的温柔——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小少爷,这些事您自己应该也清楚……有些事,本身没有好坏,但却有必须和不必须的区别。”

闻言,君莫言敛下眼,视线不由移到了自己左肩的伤口处。半晌,他站起身,神色已然变得平静:“……服侍我更衣吧,顺爹,时间到了。”

窗外,鸡鸣三声,天际已悄然泛白。

第14章 交易

皇宫 鸾凤楼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微眯着眼,容太后端详着修得漂亮的指甲,淡淡的说,“皇上也不算小了,这偌大的后宫中除了皇后竟没有别的女人,怎么也说不过去。何况……”略略抬眼,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君莫言,容太后眼里闪过一丝隐晦的、却尖刻异常的冷笑,“哀家怎么说也算是皇上的半个母亲,皇上就忍心看着哀家老来孤苦,连半个孙儿都没有?青国向来以孝治国,皇上……”

“太后的意思,朕明白了。”平静的接口,君莫言微微低下头,不让对方看见自己僵硬的唇角。

骤然被打断,容太后微有些不悦,但紧接着,她就随意挥了挥手,说:“既然皇上明白了,那也就好了……皇上如果还有事忙,就先去吧。”

“太后多注意身体,朕先告退了。”说完,君莫言向着容太后颔首示意,这才离开。

没有对君莫言的离开表示什么,容太后依旧慢条斯理的修着指甲。而等到她身边时候的太监福全进来侍候时,她才猛然折断了修的漂亮的指甲,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也在瞬间变得扭曲,布满了阴毒:

“该死的小杂种!……”

刚刚进来的福全心里一突,连忙走到容太后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太后!”

折断了指甲,又骂了一句的容太后已经平静下来。淡淡的瞟了一眼福全,她微哼一声,说:“怎么,你在怕什么?在哀家自己的宫殿里,哀家还不能说话了?”

“哪儿呢!”赔着笑,福全弯腰,“只是小心些总是没大错……”

看了福全一眼,容太后哼笑一声:“真要小心的话,百八十年前也就该小心了。到了现在……”神色转阴,她冷冷的说,“到了现在,权利若在我们手中,别说背后几句话,就算当面说他也不敢怎么样。如果不在……”

剩下的话,容太后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神色却有些僵了。而她身边的福全,则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噤。

——不约而同的,他们想到了十五年前。十五年前,那个足以让任何正常人做恶梦,更差点生生逼疯了现在皇帝的事情……

半晌,容太后微咳一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好了……都裁了吧。”伸出手,她淡淡的说,只是神色却依旧有些不自然。

“哎。”应了一声,福全虽依言执起容太后的手,但拿着剪刀的手却一直在微微颤抖着,有几次,甚至还戳到了容太后指尖的肉……

皇宫 隐沙殿

“皇上?”递上了一杯热茶,常顺略带关心的询问。

“……没事。”用指关节轻轻的按了按额角,君莫言小心的收起了脸上那一丝疲惫——而今,也只有在常顺面前,他才会露出些许真正的情绪。

端起茶杯,君莫言微啜一口润润喉,随手翻开了桌上堆得山高的折子,说:“只是一点小事罢了……咦?”

点点头,常顺刚准备退后一步,就听见君莫言微咦了一声。

然后,是什么东西掉到地面上的声音。

弯下身子,常顺捡起滚到自己脚下,不动神色的扫了一眼后,立刻认出是君莫言平日戴在身上的小饰物。

稍微回忆一下,常顺顿时记起这两天并未在君莫言身上看到这东西,那么……眼中含了三分煞气,常顺微弯下腰,说:“抱歉,皇上,外面那些小崽子是该好好的教训一下了。”

“不,没事。”摇摇头,把玩着手里的饰物,君莫言的神色有了几分奇异,“……我只是有些惊讶。”

眼下的夹在折子里的饰物,却是当时君莫言随手扯下交给清柳的东西,只是没想到,这东西没过几天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用指腹慢慢的摩擦着手中的饰物,君莫言微微眯眼。

这事若换到稍微有点权利的人身上也没什么,只是,眼下这么做的,却不过是一个小倌……

那么,他要什么?眼神转沉,君莫言轻轻敲打着桌子。

要钱?虽只是小饰物,但这东西若是卖了,对普通人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了。不过……手上一顿,君莫言唇角微勾起一个弧度。

……能将东西夹在递给他的折子里面,本身就不算是普通人家了吧。

“顺爹,让送这些东西的人来一下,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在说道最后时,君莫言一笑,眼里有了几分兴味。

——————

金丝楼

小心的走在楼梯上,每走一步,清柳的心脏就重重的跳几下,胸口更是沉闷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甚至在他当初知道自己会被卖入馆里伺候和自己一样的男人时,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

而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他即将要见的那个人。那个,或许能……

站定在门前,清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出微带颤抖的手,轻轻的推开了门。

一刹那间,原本挂在他脸上,属于一个小倌的媚笑退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及满满的坚毅。

“罪奴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垂着头,清柳恭敬的跪在地上,但挺得直直的背脊,却让人轻易看出他骨子里的不屈。

——自然,君莫言也看到了这刻意表现出来的一幕。

勾勾唇,无声的笑了一下,君莫言脑海里不由浮现出眼前跪着的人的过去——来金丝楼前的过去。

慢慢的品着茶,君莫言并不急着开口,也没有过多的注意跪在身前的人。

而跪在地上,一直垂着头、看不见君莫言任何动作的清柳居然也不急,就那么稳稳的跪着,没有半丝不安。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见清柳还是一如先前、没有任何焦躁后,君莫言才出声,心里倒多了几分佩服:“起来吧,和他们一样,叫我小少爷就好了。”

抬起头,清柳并没有起身,只是直视着君莫言,眼神里满是坚定——是在一个人下了某种决心后,才会有的东西。

然后,他一字一顿的说:“罪奴却只想和皇上谈。”

手上的动作猛然停下,君莫言沉默半晌,才缓缓笑起来:“如果说,皇上只有一炷香的功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