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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且莫言(3)

话说到如此地步,其实已经极为直白:于公,苏寒凛为青国付出极多,君莫言断不能无视苏寒凛的功绩。于私,君莫言也曾答应自己的娘亲,不伤害苏寒凛。至于今夜的事,既没有摆在明面上……区区他一个人的委屈,如何与天下的安定相比?

“是老奴多嘴了。”微微躬身,常顺敛下眼中的神采,说。

微微摇头,君莫言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惫困倦。用指尖轻轻按压着似乎一直在抽动的额角,他看着常顺走到门口的背影,突而开口,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自问:

“若是皇叔处于眼下的情况……”

后面的话,被轻轻的关门声打断了。少了一人的大殿,仿佛立时冷上了几分,连杯子里的热气,都被沉冷的空气压得时断时续,不成形状。

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呆了半晌,君莫言突然探手从桌下抽出了一封书信。

平常的语气,平常的格式——一封从边关而来,很平常的求援信。只除了上面熟悉的笔迹和皇室的私章。

——是君辰寰的亲笔信。

用指尖轻轻摩擦着上面仿佛还泛着墨香的字迹,君莫言眼底渐渐凝聚了痛苦之意,手指也不觉在纸张上面轻划着。

“噼啪——”烛火的爆鸣声响起,让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君莫言猝然惊醒,才发觉自己方才发呆的时候,竟然始终在写两个字。

——‘辰寰’。

对着仿佛被自己肮脏心思填满的书信,君莫言怔愣半晌,突然感觉到极重的自我嫌恶。苦笑着,君莫言把纸张揉团,丢进一旁的烛台里。

然而,当肆虐的火舌吞噬纸张的一刹那,几乎没有思考的,君莫言猛的站起身,试图去抓纸张露在火外面的一角。

但,就在君莫言指尖堪堪碰到的那一刻,火焰倏然变大,一下子就吞没了纸张。

怔怔的注视着,直到书信在跳动的火焰中一点一点变成灰烬,君莫言才颓然垂下手。

“铛——”的一声,下垂的手臂碰倒了铜制的烛台,也被锋利的边沿划拉开了一道口子。

微微闷哼了一声,君莫言却没有着看手臂上的伤口,而是默默的注视着眼前飞旋着的尤带着火星灰烬。

红色的火星渐渐熄灭,只余下黑色的灰烬,仿佛和周围融为一体。

手臂上,渐渐有了粘腻冰凉的感觉,和着灰烬一起慢慢落下。

心,也似乎跟着沉了下去。

一阵风吹起,把即将落到地上的灰烬悉数卷走,终于不再见一丝痕迹。

慢慢的坐回椅子,君莫言有些想笑,却发现自己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原来,他对他的心思,竟连灰烬也剩不下……

“滴答——”轻轻的一声,脆若玉碎。

丞相府

橙黄色的灯火在黑夜中跳动着,旁边一个侍女打扮的人微微低垂着头,打着盹儿,手里还拿着剪烛花用的银剪子。

“咔——”开门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突兀。

打盹的侍女猛的惊醒,见着了进来的人,她急急忙忙的起身行礼,连手里还拿着的剪子也顾不得放下。

“相爷,您回……”

“出去。”冷声打断了侍女的话,苏寒凛径自往里走着,连一眼也懒得施舍给对方。

而那侍女竟像是习惯了一般,什么表示也没有,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轻轻掩上门退了出去。

走进内室,重重的把自己摔进椅子,苏寒凛单手遮眼,只觉得疲惫倦怠。

身上,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记忆里的笑颜,也依旧鲜明。

但眼前越来越清晰的,却是对方苍白的脸和痛苦的眼神。

“你该……怨我了吧?”轻轻的,苏寒凛自语。

只是,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碰到你呢?

第4章 忆以往兮归不得

翌日,朝堂

端坐在正上访,君莫言一语不发的看着底下慷慨陈词的兵部尚书——属于君辰寰一党的人。

尽管这几乎是最近半个月来天天上演的戏码,但此刻,君莫言还是无可遏制的自心底升起了一种厌恶。

对底下陈词的人,更多的,却还是对他自己。

高扬愤慨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却更凸显了此刻沉寂——在支援军粮方面,向来热闹如集市的朝堂,今日却只有君辰寰的声音。

——作为掌握着朝政、向来和掌握兵力的君辰寰针锋相对的苏寒凛,只是冷淡的站在原地,既不看站在中央卖力争取的人,也不看坐在主位上的皇帝。

而没有苏寒凛的示意,他身边的人自不会出声。

渐渐的,站在中间的兵部尚书也有了些许诧异,高扬的声音不由减弱了下去。

“对于高爱卿的提议,有谁有异议?”实在不耐再听已经有了定论的事,抽了个空隙,君莫言开口,声音略带着些沙哑。

——第一次便被人近乎强暴的要了,加之没有足够的休息,且后来心情积郁之下又不慎受了伤……生病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听到了君莫言的声音,本来微垂着眼的苏寒凛不由抬起眼,看着坐在上位的人,眼底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然而没有注意,或者说刻意忽略苏寒凛的君莫言,自然不知道苏寒凛眼底的关心。

——其实,就算君莫言注意到了,他也无法分辨,那对比夜还深沉的眼底闪烁着的,到底是他所以为的讥嘲,还是其他的东西。

底下自然没有反对的声音。对着早已预料到的结果,君莫言忍着身体的不适,又交代了几句,就宣布退朝。

匆匆的回到了寝宫,倒在宽大的椅子上,君莫言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头也晕沉沉的。

“皇上。”捧着一碗浓稠的药汁,常顺悄无声息的走进君莫言的身边。

瞥了一眼常顺手上的东西,君莫言微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药碗,极快的大口吞了下去。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起一阵熟悉的呕意。紧紧拧着眉,君莫言接过常顺早已准备好的参茶,连着灌了好几口,才把那一阵呕意压了下去。

好不容易压下了胸中翻涌的恶心,刚刚缓了一口气,君莫言就听常顺恭敬的说:

“丞相在外面等候,皇上是否宣他进来?”

端着杯子的手略僵了一僵,君莫言尽力使自己笑得舒缓,却掩不住声音里的那一丝自嘲:

“朕能说不吗?”

对君莫言的这句话,常顺自然不便回答,而君莫言,也立时强撑起精神,朝着等候答复的常顺点了点头,示意他让苏寒凛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一进门,苏寒凛锐利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君莫言苍白的脸。

对着那对仿佛可以穿透皮肉,看见骨血的逼人视线,君莫言突然庆幸刚才自己把人都遣出去的决定。

……说不得以后都要这么做了……在心底自嘲的想着,君莫言示意苏寒凛坐下,开口:

“不知丞相有什么要事,不便在朝堂上商量?”

尽管已经尽力控制,但君莫言的语气里,却依旧透着些许嘲讽。只是这嘲讽,与其说是对苏寒凛,却倒更像是对他自己。

——对着那个做了最肮脏低贱的交易的自己。

苏寒凛却没有管君莫言的嘲讽,只是直接而隐隐带着些急促的问:“皇上可是身体不适?”

这句话出口,苏寒凛的关心之意其实已经表露无疑。然而这在苏寒凛的意思里只有关怀的话,在君莫言听来,却只是赤裸裸的嘲讽。

僵硬半晌,君莫言牵动嘴唇,扯出一抹笑,试图让自己轻松一些。但说出的话,却还是夹杂了些许僵硬:

“……丞相来便是为了这件事?……”有那么一瞬间,君莫言几乎想把手边的所有东西朝着苏寒凛砸过去,但很快,冰冷的理智就把他拉回残酷的现实。

深吸一口气,君莫言压下心中翻涌的恶心和厌弃,近乎木然的回答:

“多谢丞相关心,只是受了凉,不碍事。”

盯着君莫言没有表情的脸,对方每说一个字,苏寒凛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他自然知道——甚至比君莫言更清楚,他是如何恨他……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复又无力松开。

“皇上吩咐的事情,臣已经着手去办。”微微躬身,苏寒凛敛去了眼中的情绪,重新披回了他往日的外皮——青国掌握实权、冰冷高傲的丞相。

正如苏寒凛清楚的知道,君莫言心中究竟有多恨自己一般,他对他个性喜好的把握,也精确到让人吃惊的地步。

至少,君莫言知道的话。

如果,他能知道……

果不其然,在苏寒凛话音刚落,君莫言就抛开了刚才种种负面情绪。手肘撑着桌面,他身子微微前倾,神色里满是关注。

“粮草……”

没等君莫言的询问完全出口,苏寒凛就把早已准备好的计划详尽的说了一遍。

专心的听着,在苏寒凛说完之后,君莫言微微点头:

“辛苦丞相了。”

“这是微臣份内之事。”扫了一眼君莫言,在看见他因自己的视线而显得略微僵硬后,苏寒凛勾起了一抹不知是在嘲讽谁的笑容,也不行礼,就这么大步离开了宫殿。

丞相府

“你说什么!?”平素安静的大厅突兀的响起了怒吼声,一个文士打扮,样貌俊俏,有着一对勾人的桃花眼的男子正揪着管家打扮的人的衣领,满脸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