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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且莫言(4)

“顾爷,我也是听相爷的吩咐……”管家苦笑着面对平常温文尔雅、现在却暴躁得像一头被惹怒了的狮子的人,小心翼翼的说。

“我听你放屁!”忍不住暴了一句粗口,顾长惜烦躁的说,“你们相爷又不是什么宅心仁厚的佛教信徒,会做出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

……这算是赞赏么?暗自想着,管家陪着笑,没敢搭话。

自个烦躁埋怨了半晌,见管家始终在旁边战战兢兢的附和着,顾长惜忍不住又火大起来:“到底怎么样,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

“……顾爷,您又不是不知道丞相的个性。丞相究竟怎么想、怎么做,像我们这种做下人的又怎么会知道呢?”无可奈何的摊了摊手,管家忍不住小小的埋怨了一下。

“你!……”听到管家的话,明知是事实——其实,正是因为清楚不过的知道这确实是事实,顾长惜才会越发的恼火起来。就在他忍不住再次揪起对方领子的当口,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白天的闹腾什么?”略有些不悦的皱着眉,苏寒凛站在大厅入口处,对着一直悄悄向着这里窥探的下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相爷。”见着了苏寒凛,管家长出了一口气,向着苏寒凛行完礼,就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相爷!”顾长惜也跟着行了一礼,不过同样的称呼,在他口中,却多了一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经意的点了点头,苏寒凛走到主位上,慢慢坐了下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别在腰间的玉佩——一个不是很起眼、缺了一个角的环形玉佩,不知在想什么。

见着苏寒凛的样子,顾长惜一直在胸中翻涌的怒火和疑虑也急剧的平息下去,就在他冷静下来、思索着该怎么开口的时候,苏寒凛和平常一样冷淡,却又似乎有些不同的声音响起:

“事情开始做了没有?”

听着苏寒凛的话,有那么一瞬间,顾长惜几乎可以体会刚才管家的无奈了。

“这么大、这么荒唐的事情,我没有亲自问过你,怎么敢吩咐下去?”看着对方雷打不动的冷漠样,顾长惜忍不住抱怨,但说着说着,他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一种可能。

应该不会吧……想到了那种可能,顾长惜微微一怔,不由抬头仔细看着明显没把心思放在这里的苏寒凛。可是……皱眉想着,他试探的问了一句:

“是因为……那个皇帝?”

苏寒凛一直摩擦着玉佩的手微顿了一下,扫了顾长惜一眼,什么也没说。

但顾长惜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唉——你还没死心?”长叹了一口气,他顿时满脸无趣的坐到一旁椅子上,“师父不是给你卜过,说你和他一辈子都无缘么?”

无缘?盯着手中的玉佩,苏寒凛露出了一个漠然的笑容,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苦涩,“那又如何?”

无缘么?……他如何不知道?只是,就算知道,他却依旧放不下……

掌中玉佩碎裂处的棱角,在多年的抚摸下,已然变得光滑。但昔日碎裂时泛着冷光的尖利处和刺破掌心的痛楚,却并未随着时间在记忆中褪去。

反而……越发的清晰起来。

被苏寒凛一噎,顾长惜郁郁半晌,才问:“……他用了什么条件让你这么替他卖命?君辰寰已经握了国内大部分兵力,这次若在得胜归来,到时不论实力还是声望都如日中天……”仰面盘算了一下,顾长惜叹了一口气,心情越发的积郁,“你想了他那么多年,甚至苦心孤诣的掌控了青国大半部分权利,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得到他?现在这么做不是自毁……”喃喃着,顾长惜突而顿住,想起了自己得到消息中那段简洁却一点都不简单的话:

‘丞相深夜出宫回府。’

丞相、深夜、出宫、回府。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分开来,怎么看都没有问题,但一旦合起来看,却没有那么单纯美妙了——尤其是当这里面的主人对宫中那位还存着不一般心思的时候。

“大、大师兄……”想到了最可能,却又最不可能的情况,顾长惜磕磕巴巴的,连称呼都变了。

“你不会、不会吧?那个,他……那个……我的意思不是,只是……”语无伦次的,顾长惜的心在看见苏寒凛几乎没有变过的表情后直落到谷底——按着他和他相处近十年的了解,苏寒凛的这种表情,只昭示一种结果。

“他好歹还是皇帝啊——”软倒在椅子上,顾长惜近乎绝望的呻吟了一声。

“不是皇帝便可以?”沉默许久的苏寒凛终于有了反应,只是一开口便如夹杂了冰雪劲风,刮得人生疼。

“……”顾长惜哑然,沉默半晌,他才抬眼认真说,“大师兄,在师父门下你我算是最亲的……八年的相处,我是真的把你当哥……你喜欢什么人、想要什么人,都没关系。但不管你和他之前有什么,也都已经过去了!”

“够了!”冷下神色,苏寒凛脸上已有了些不悦。

看着苏寒凛的样子,顾长惜本也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过了,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下去。苏寒凛的呵斥,反而帮他下了决心。

横下一条心,顾长惜索性把所有都挑明了:

“大师兄,凭你现在手中的权势,要把青国掌控起来,让那位做个傀儡,也不是多难的事情。那个人的个性如何,你也绝对比我清楚——你若真想要他,到时候控制了他身边的人要挟他,他绝对哭着求着爬上你的床。”

苏寒凛的脸色,越来越冰冷。

但抱着破罐子破摔的顾长惜,也不顾对方脸色如何,直接就把话说全了。

“等到到了那时候,江山美人都在你手里,岂不快哉?”

“……江山美人?”听到这里,苏寒凛反而露出了一抹笑意,只是这抹笑意,还没到眼底,就消失无踪了。

“大师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看着苏寒凛的样子,顾长惜一挑眉,言辞锋利,“我知道你要的是他的心——青国丞相苏寒凛权势滔天,什么绝色乖巧的人儿要不到?又怎么会眷念他的美色……”说到这里,顾长惜心里突然升起了一抹无力感。

若非他一直对呆在宫里的那位怀着这样的心思,只怕这江山早已是囊中之物了……暗自叹息着,顾长惜整了整情绪,继续往下说:

“但等大师兄你掌握了一切,只消用一些小手段——甚至连这些都不用,他身边的人就会告诉他该怎么做了。”轻出了一口气,顾长惜把最后一句话轻松的说了出口,“到时,对着一个不管真心假心、却极力讨你欢心,只做你喜欢的事情的人,岂不比得到什么不可捉摸的‘真心’要好上百倍?”

“何况,”诱惑人的前景说完了,顾长惜脸色一沉,开始分析潜在的危险,“不论如何,宫里头的那位始终是个男人,还是这天下身份最尊贵的人。就算现在大权旁落,但依然还有一部分坚定支持他的……”顾长惜微顿,抬起眼定定的看着苏寒凛,一字一句的问,“万一,有一天大师兄你失势……师兄,你想过你的结局吗?你想过他会如何对你吗?你对他有这份心思,他却未必对你——”

“闭嘴!”猛的站了起来,苏寒凛的神色,如结了冰一般深寒。

“……师兄,”没有被苏寒凛吓倒,喘了几口气,顾长惜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低声开口,“自古权臣招忌,纵观历史,有哪一位掌握权柄的皇帝容得下权臣?畅的伯子期,为畅开了近一半的边疆,功勋彪炳,忠心耿耿,最后腰斩弃市;希的钟叔忡,扶幼帝登基,献八策而定天下,对社稷功不可没,最后一旨圣令,满门抄斩……”苦笑了一下,顾长惜直视脸色铁青的苏寒凛,眼神澄澈诚恳,“师兄,命都没有了,还能谈什么情爱?”

对着顾长惜的坦荡担忧的眼神,苏寒凛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看着别在腰际的玉佩间那一道隐隐约约的血线良久,他慢慢说:

“到了那时,我自会放手。”

自以为已经万分诚恳的顾长惜,在听到苏寒凛的答案后,脑袋一懵,脱口说出:“等到那时候,什么都迟了!”

但苏寒凛人却已经不在了——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径自往内堂走去。

瞪着微微抖动的门帘,顾长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的朝里面喊了一句:“大师兄!等到那时候就真的迟了——”

迟了?长长的走廊里,听着身后隐隐的呼喊,苏寒凛唇边勾起了一抹笑,含着些许萧瑟落寞。

其实,很多事情,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迟了……

第5章 风生水起

夜,长平冈

“准备好了没有?”漆黑夜里,两个只看得清轮廓的影子在低声对话。

“好了。”另一人用力把手上的巨石推到前面,才轻轻的喘了一口气,言简易亥的回答。

得到了答复,开头的人转过身,又摆弄了一阵,才对身边的人点点头。

“一、二,三——”

“轰隆——”灰蒙蒙的烟尘扬起,瞬间遮蔽了夜空。

丞相府

“你说什么?!”捏着手中的情报,苏寒凛的脸色有些铁青。

同样浏览着情报的顾长惜,在快速的看完之后,朝着传来情报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以后,皱眉对苏寒凛说:“不是我们的人……是其他地方势力还是狼牙那边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