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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且莫言(36)

——是一个很轻柔,不带任何杂念的拥抱。

短暂的惊讶过后,君莫言的身子蓦然僵硬起来。

在这之前,君莫言并非没有被拥抱过。只是那属于亲人温暖的拥抱,早已尘封在记忆深处,就算再挖出来回忆,也不过是得到被短暂温暖后更冰冷的心;而其他人——好比苏寒凛之前的拥抱,带来的却只是刻在骨头里的疼痛和屈辱。

但眼下……

清楚的感觉到对方只是单纯的安慰,君莫言的呼吸,突然变得不稳。原本空落落的心,也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沉得让人难受。

忍不住伸手按住胸口,君莫言试图压下那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和渐渐蔓延开来的痛楚,却没有任何效果。到了后来,甚至连他的头,也开始疼痛起来。

“希羽?”此时,苏寒凛也感觉到怀中人的不对劲。

稍稍拉开距离,在看清对方的脸色后,苏寒凛的心一下子紧缩起来,手上也忍不住加了力道。

从身上的痛楚察觉到对方的紧张,君莫言费力的摇摇头,极力忽略胸口的痛楚,开口:“苏——”

然后,才刚说一个字,某种腥甜的东西就从喉咙冲出,堵住了剩下的话。

“呜!”单手捂着唇,君莫言咳嗽着,只感觉不断有液体自喉咙中涌出,流到手上。

温热温热的,还有腥甜味……是血吗?

这么想着,君莫言的意识渐渐模糊,自然,也没有听清耳边那嘈杂的声音到底在说什么。

没事……我没事,不要吵……动着嘴唇,君莫言想说些什么,但流出来的,到底只有那温热的液体。

只是很快,那溅在手上的温热也变得冰凉。

——直凉到骨子里去。

—————

“可信吗?”

“真的吗?”

“门主的眼睛瞎了?”

“好端端的就瞎了?”

仿佛是在一夕之间,暗羽门上下都知道了君莫言的眼睛问题。接着便是哪里也听得到的窃窃私语,再然后,则是……

“那么——”

沛水 客栈

端着一碗温热的稀粥,苏寒凛走进君莫言的房间。

房内,君莫言只披着一件青色外衣,靠坐在窗边。

窗户敞开过半,吹入的清风轻拂起他的发丝,也顺着宽袖和敞开的衣襟灌入衣服内,带来些许凉意。

听到了开门声,君莫言微转过头,无神的眼睛对着门口,问:“苏兄?”

“嗯。”应了一声,随即为君莫言单薄的衣衫皱起眉。苏寒凛放下碗,替对方系紧了外衣。

“你的身体不好,该自己注意些。”这么说着,他将碗端起,放到君莫言手上,“是一些清淡的稀粥,大夫说你最近最好不要碰油腻的东西。”

接过碗,君莫言摸索着握住调羹,打了一勺喂进嘴里。

君莫言的动作很慢,乍看之下似乎很优雅,然而稍久一点便能发现,他的慢并非因为优雅,而不过是生涩罢了。

喝了小半碗之后,君莫言刚准备放下碗,就听苏寒凛略带责备的开口:

“多吃一点,你的手都只剩下骨头了。”

手上一顿,依言多吃了几口,君莫言才微笑:“天下间能被隐雾谷主这么照顾的人,大约也没有多少了。”

“世上能有机会这么照顾暗羽门主的,恐怕也没多少了。”见碗差不多见底了,苏寒凛才接过,回了一句。

“苏兄——”闻言,君莫言刚开了个头,就听见一阵翅膀扑棱的声音。

“是你那只红色的鸟儿。”此时,苏寒凛也开口,说。

心下感激对方的体贴,君莫言说:“麻烦苏兄先出去。”

明白对方的意思,也已经察觉到有人隐身在暗处,苏寒凛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并轻轻的掩上门。

待听见关门的声音后,君莫言静坐片刻,自床头摸索着拿出一个高颈瓷瓶,拔开瓶塞轻嗅了一会后,倾斜瓶身,将里面的液体倒在掌心中。

液体是红色的,带着丝丝暗香,衬着君莫言白皙的手掌,更显媚惑。

抬手让宽袖滑下,君莫言将掌心中的红色液体全数抹在手臂上。多数的液体化为淡淡的红痕留在了肌肤表面,而少许多余的淡红色液体,则沿着手臂滑下,隐没在手肘处的衣袖之中。

做完了这一切,又收拾好了东西,君莫言才轻敲一下窗沿,开口:“进来吧。”

几乎就在君莫言话音落下的当口,两道人影穿过窗子,停在了房内。

“啾啾!”就在两道人影站定后,本来停在君莫言肩头,啄着君莫言头发的红色鸟儿突然叫了两声。

摸索着碰到肩头的鸟儿,君莫言轻抚对方的羽毛,而那双无神的眼,则对着另一个方向。

在注意到君莫言无神的眼睛后,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试探的往前一步,说:“属下参见门主!”

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君莫言淡淡开口:“有事?”

并未马上回答,那人向着另一个人打了一个眼色。

点点头,另一人手腕一抖,突然向着君莫言射出一跟钢针。

银光擦着君莫言的脸颊飞过,却不见他有什么闪躲的反应——甚至连眨眼都没有——反而是他肩头的鸟儿一下子扑腾着翅膀飞的高高的,还掉下了两片火红的羽毛。

对着站在君莫言面前的人点点头,那射出钢针的人一翻身跳出了窗户。

而刚刚自惊吓中缓过来,再次飞落君莫言肩头的鸟儿又叫了一声:“啾!”

此时,那个开头说话的人,也恭敬的开口:“花执事自得到消息后十分担心门主,特别吩咐小人将门主接回暗羽门。”

“……花姨是吗?”沉默了一下,君莫言才开口,“告诉她不必费心,我很好。”

“执事十分担心门主,请门主不要让小人为难。”这么说着,那人用词虽客气卑谦,但语气却十分强硬。

“……是么。”这次,君莫言隔了好久才开口。

自语了一声,他点点头,似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那便去吧。”

沛水 金丝楼

自君莫言所在的客栈离开,射出钢针的人直接来到金丝楼,找到了楼里的管事。

“胡爷,有什么事吩咐?”见对方到来,管事连忙迎上去,问。

“待会儿许三会带一个人来……”说到这里,胡四突然顿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是带客人来?那小的——”想当然的接口,管事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粗暴的打断。

“不是!是——”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几下,胡四一咬牙,开口,“是小倌——拍卖的小倌。你去发帖子安排,时间就在今晚。”

“哎?”发了一个单音,管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胡四已经转身,匆匆忙忙的离开,似乎被什么追赶一般。

愣愣的看了对方的背影一会,管事摇摇头,嘀咕了一句:“不过是个小倌,有什么好慌张的?不过今晚就要……”

皱眉思索了一会,他招来一旁的小厮,吩咐到:“告诉下面不用替尘雪准备了,今天晚上安排另外一个人的拍卖会。”

“咳!咳咳!”金丝楼对面的红袖馆二楼窗户边,坐着两个样貌俊逸的男子。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们两个一个不停的咳嗽,一个则浑身发着森冷的气息。

终于,被不停咳嗽的人弄得不耐烦了,坐在对面的人重重碦下手中的茶杯,怒极反笑:“殷寒,我不知道你的本事竟然越来越好了——可以让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制住,在水里呆了大半夜!”

“……焚烈。”扯扯嘴角,殷寒本来想露出一个笑容,但还没扯到一半,他自个就觉得无甚意思了。

“怎么?”冷冷的开口,在感觉到胸腹间隐隐的痛楚后,焚烈心中的怒火烧得更炙了。

“……不管你怎么认为,他确实不是一般人——就算他没有武功。”瞥了一眼友人的神色,殷寒叹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些无奈,“栽在他手里虽让人恨,但倒说不上冤枉。”

闷闷的说着,他瞥了一眼窗外,正看见对面的金丝楼开始张灯结彩了起来。

“怎么了?”用下巴点了点外头,殷寒有些好奇的问。

“大约是新人开苞叫价吧。”听了对方的解释,焚烈心中的怒火平息了不少,连带着也有心情回答一些不想干的事情了,扫了一眼对面的排场,他开口,“场面有点大,应该是头牌开苞。”

“头牌?男人……”自语了一声,不知怎么的,殷寒又想起了之前自己对君莫言莫名其妙的感觉。

皱眉思索了一会,他转头对焚烈说:“你有没有对面的请帖?”

“有,”怔了一下,焚烈回答,“你不是不好这一口?”

“这个么——”耸耸肩,露出一抹带着三分复杂的笑容,殷寒说,“偶尔也该换换胃口。”

第30章 欲

帝都 暗羽门

江湖上,最隐秘的门派是隐雾谷,最强大的是腾龙会,最有钱的,却是暗羽门。而在帝都这个天子脚下,暗羽门的真正据点却只是一间不起眼的、处在偏僻地点的小院。

“执事,我们都按照您的吩咐——”

小院的幽静,被突然响起的禀报声打破。然而还没等那个人说完,就被一个暴怒的女声打断:

“给我闭嘴!——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