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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初始的雨(8)

潘西放下空盘子。塞缪尔看着剩下的蛋糕,仍旧有些舍不得,多年没吃到了。潘西的手艺真的不错。潘西转身去厨房洗了热毛巾帮他擦脸,擦手。然后抱他回到卧室。

塞缪尔:“您不觉得很麻烦吗?我们非亲非故,你做这么多事情,我甚至觉得有些讨好的意思。说出您的要求,虽然我只是个废人,可我真的忍不住想知道您的目的。”潘西尴尬的站住,目的?什么目的?讨好?讨好那个?

潘西转回头:“我想,你误会了。我没什么目的。也不想讨好谁。”塞缪尔没有笑:“这不好笑,你给我这么奢侈的生活,甚至亲手伺候我上厕所,帮我洗澡。您这样的人,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杜.狄龙到底有什么目的。你们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强奸、凌辱。这次又是什么,叫我感受奢华的生活送上云端。再次把我一脚踹下来吗?你们打错算盘了。”

潘西张张嘴巴,啊!真的很不好解释。这些年自己没少往家拣人,乞丐、老人、孩子。只要看到值得同情的,他就习惯的拣那些人回家。目的,这个目的真的不好说,潘西坐到沙发上很认真的想了会。“那个,杜.狄龙,我不认识。”塞缪尔从来都带着的笑容突然凝结了:“这不好笑。”潘西叹息:“真的~~不好笑。”

塞缪尔:“我想不出你救我,照顾我,对我这么好的理由。第一次见到你,你就不嫌弃我的肮脏,给我东西吃,照顾我。你很奇怪。”

潘西答非所问:“那个~~你能看到我吗?”

塞缪尔翻白眼:“啊,为什么看不到,难道你是鬼吗?”

潘西叹息:“可能~~真的是呢,有人说,我没存在感。”

塞缪尔:“你到底想说什么?”

潘西无力的赖到沙发上:“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塞缪尔,告诉你件事情。其实,我三十六岁了。”

塞缪尔也无力的躺回床铺:“我发现你精神完全紊乱。我这样认为就好解释了。”

潘西:“塞缪尔。”

塞缪尔:“恩。”

潘西:“如果,今后有个人,你能每天看到他,感觉到他的存在。他能很好的照顾你,给你做任何你喜欢吃的东西,他能给你带来更好的生活,你愿意和他一起生活吗?”

塞缪尔:“你指谁?”

潘西:“我啊。”

塞缪尔:“我不懂你的意思。”

潘西突然很有精神的站起来,他想到个绝妙的好主意,解决一切问题的办法,他很兴奋,他坐到床边突然拉起塞缪尔的手非常认真的说:“塞缪尔,我能照顾你,给你更好的生活,甚至带你离开这个国家,远离这个地方。”

塞缪尔有些茫然的眨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潘西舔下上嘴唇:“那个,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塞缪尔:“哎?”

潘西无奈的放下他的手:“我跟你讲实话吧。其实……”

潘西很认真的告诉了他关于自己的故事。塞缪尔听完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他短短二十七个寒暑里听到的最莫名其妙的故事。

塞缪尔举着胳膊看着仅仅裸露的几根手指活动着。他没有说话,脑细胞严重不够用的迅速思考着。接下来的日子,两个人一个星期没有说话,没有对视,没有交流。只有空气是共享的。

雪化了。空气有些升温。潘西去空间站查点物资,那天晚上他很晚回家。他带着从外面买回来的晚餐走进屋子。客厅的灯光是亮着的。塞缪尔蜷在沙发上睡着,他已经能来回自由走动,自己洗澡做家务了。虽然他还是什么家务都不做,只是木木的看着一个地方发呆。

一月二十八日。东完美把这天定为了英雄纪念日,这一天东完美举国上下要悼念阵亡将士。这天也是东完美把大部分将士遗体安葬在国家烈士公墓的日子,潘西上个月就接到了这天要去国家公墓参加哀悼仪式的通知,不过他请假了。东完美和他实在没有什么关系,那些烈士也不是他的烈士,最起码他是这样认为的。

二十八日。潘西把家里的咨询器的接收器悄悄关闭了。大清早他就起来做了许多好吃的。可是从早上八点一直等候到十点,塞缪尔却没有出现,潘西很担心的来到楼上敲击塞缪尔的房门。敲了几下后,房间内没有任何声音,潘西打开房门,却发现塞缪尔蒙着被子还在睡觉的样子。在伤心吗?的确,没人会认为那些为了保卫被推翻的朝代将士算什么烈士,那些人不过是时代进程的一幕,演完也就完了,不管他们的故事如何悲壮。不管他们付出的是什么。哪怕是看世界的眼睛,用来走路的双腿,甚至生命。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潘西轻轻揭开塞缪尔的被子,刚想安慰几句,却发现塞缪尔蜷缩着身子,怀里抱着一根不知道从那里找来的铁棍。他的所有力量和安全感都依附在那根棍子上一般,潘西呆呆的看了会,他了解的,这大概是战争后遗症吧,塞缪尔有许多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毛病,他习惯坐在狭窄的地方吃东西,三面有遮挡是最好。安静的时候他的眼神会四下不安定的观察,耳朵总是在倾听,如果高空有飞行物,他会下意识找掩体等等。虽然他极力遏止自己。但是潘西还是能看的出来。这个人,这样生活了十二年,这样的习惯怎么可能一天两天的改得掉。潘西给他吃安定药物,不然他的睡眠总是非常轻的,一点点声音,他的眼睛会立刻睁开,去抓身边不存在的枪支。

潘西摸下塞缪尔的头发。塞缪尔的头发现在剃的很短,用手抓不住的那样的长度。感觉到别人触摸自己的塞缪尔不安的动了下,潘西立刻说:“抱歉,我敲门你没听到。”他已经把被子放回去了。塞缪尔张开眼睛看着潘西,他总是清醒的很快。“我今天想在房间里吃饭。”塞缪尔说。

塞缪尔是知道这个日子吧,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潘西端着托盘上楼,天空突然开始鸣放国难炮,一共要放七十七下。炮的声音很大,潘西推开塞缪尔的房门,却发现塞缪尔缩在角落,抱着被子,潘西连忙把托盘放到一边,走过去。塞缪尔抬头看着他,潘西发现他的身躯有些微微颤抖。他伸出手想安慰他,却被他一巴掌打开。潘西站起来转身想离开,可是衣服却被拉住了。“抱歉~~我不是对你。”塞缪尔的声音很软弱。

潘西回身蹲下看着他:“需要我做什么?”又是一声国难炮的巨响传来。天空又发出了空难警报。塞缪尔突然捂着耳朵声嘶力竭的大声吼了起来:“啊~~!”他要崩溃了。潘西一把把他抱进自己怀里。抓过被子蒙住了他们两个。

塞缪尔:“潘西,那个约定还有效吗?”

潘西:“什么约定?”

塞缪尔:“那个,和我结婚,照顾我,带我离开的约定。”

潘西:“存在~~!”

塞缪尔:“我什么都不会,我没有任何现在的生活常识。我的记忆里是战争。心里也都是战争,除了打仗、带兵、厮杀。我不会任何东西。”

潘西:“没关系的。只要你能发现我,看到我,感觉到我就可以了。”

塞缪尔:“那么,我答应你。请带我离开……!”

第7章 康尼夫妇

盛开着的,带着朝露的巨大香水百合被紧紧的抱在怀里。花是潘西找人很不容易的从国外带来的。今天是潘西和塞缪尔结婚的第三日。他们的婚礼非常简单,就是往贝因托发了一份电子信,信也很简短。“各位,我结婚了。暂时不会回家。”潘西带着一丝丝倔强和小小的报复心发的信,发完他就关了联络器。他甚至能想象得出来爱丽丝抓狂的样子。还有席书缘无奈的眼神……

那天晚上,潘西做了很多巧克力的食品,和塞缪尔还喝了一瓶香槟,然后他把一对自己亲手做的白金戒指带到双方手指,仪式就这样简单的完了,晚餐后,他们看了会子节目,就略带尴尬,却又假装若无其事的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塞缪尔似乎非常想立刻就离开这个地方。潘西觉得他身体还有许多地方没恢复。可是塞缪尔有些急不可待。虽然他什么也没说。

潘西查阅了来往这里的航班表。然后他选择了一艘旅游船。这支飞船承载了四千多名游客做九大行星的环形旅行,潘西觉得非常合适。于是他订了最好的房间和票子。塞缪尔的身份很快办理下来。是大使馆亲自送的证件。同来的还有来自贝因托的信件,潘西没敢打开。他甚至没勇气去看下里面写的什么。逃避一向是他的个性吧。

今天,是塞缪尔和自己结婚的第三日,也是将要离开的日子。潘西定了香水百合。塞缪尔一直想到一个地方。他一直以为是塞缪尔父母去世的地方。结果却发现塞缪尔带他到了郊区的一个很旧的厂区,那里正在做战后重建。潘西站在寒风里看着塞缪尔站在厂区外面萧瑟的身影,觉得那刻真的很悲壮。塞缪尔把百合放在厂区的东墙,那里有个豁口。他从豁口向里默默凝望着,神色里带着很多的意思。潘西没问那里是哪里,也没问这里发生过什么。他就是站在那里默默的等待着,等着那个人回头能看到他。

塞缪尔站在旧墙凝望了半个多小时,突然他伸出手敬了个礼。那一刻,潘西好像看到塞缪尔身上穿着的不是那件黑色的羊绒大衣,而是一身漂亮帅气的军装。那情景真的很悲壮。潘西缓缓打开车门,塞缪尔转身进到车子里,他没有回头,车子离那个厂区越来越远。潘西不知道该做一些什么。他有种很无力的感觉,塞缪尔根本不和他交流,塞缪尔经历过什么,遇到过什么,他自己从来不说。潘西看着前方,大使馆的司机默默的开着车子,潘西突然鼓起勇气抓住了塞缪尔的一只手,他的手非常冰冷。然后,塞缪尔的头突然垂靠到了潘西的肩膀。有水,从眼角滑下流到耳朵,灌满塞缪尔的耳窝后,又滴答在潘西的肩膀,很多的水,竟然能透过厚厚的大衣潮湿了潘西的心。潘西发自内心的叹息,呼吸沉重,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把塞缪尔的头捂到自己怀抱。塞缪尔的身体剧烈无声的颤抖着。第一次,潘西有这样的感觉,他想为这个男人承担一些什么,他想从他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挖掉那些腐朽的东西,才刚刚二十七岁,这个人已经烂透了,没有任何生的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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