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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瑟雷特(25)

作者: 仓足 阅读记录

“你好聪明!”报纸底下嘿嘿地笑了两声,声调却左拐右拐,像是嘴巴在笑,喉咙在哭。“先生!你好聪明!这分明是青兆花同根的东西,你怎么会跑到东市怪罪爪格花呢!”

“哈?”爱德华没有管这种控诉,“东西在东市,你们竟然都能怪到西市去?还杀了人?杀人!真了不起!”

“……杀谁?”

“别装了。你可真虚伪,这地方我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说着扭头要走。

“你就这么爱你哥哥!”

爱德华破口大骂起来。

“不管你这么讲,我只能说这怨不到东市头上,是西市自己的事,东市也不插手管。”

爱德华拿起一个工艺瓶要砸过去,后脑勺却先被凿开,耳朵嗡得一下。他不用回头,他知道是谁,他知道在哪儿,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如果我告诉你真相,才会真的开始死人。真相是传染病。”

“你不要在呆在这里,也不要信我,也不要信你哥,最好谁都不信。”

爱德华忍着冷汗,心想着谁都不信,真是笑话。说的好像我信过谁。他正考虑着谁这么蠢的时候,想到了小小的蜘蛛,那些庞大的同类,他当做朋友,当做家人的,最后陷入了争食的厮杀。不会有谁损失,死的只有自己。

孤零零夹着尾巴从悬崖上跳下去被大鱼吃掉吧——没人会觉得可惜的。

爱德华甚至懒得想是不是这个人作祟,毁了他织的漂漂亮亮的网;他晃晃悠悠扶着墙走了。不知道能去向哪里。

32、“我和你只是像,不代表爱。”

布兰特还是想办法遮掩了一下,他从椅子后面拽了一件外套,那外套纠缠得紧,不愿去,他着急地把椅子掀翻了。不仅衣袖缠住了椅子,几颗扣子挤在缝隙里,怎么也弄不出来,布兰特一使劲儿,那扣子连着几条丝线躲在里面。他慌忙地要去追,被椅子脚绊了一跤,本来摊铺上的香囊能接住他,可那上面零散得很,大部分都被掀翻到地上了,硬板磕着他的下巴,弄出一个血口。

“布兰特!”先是有人唤了一嗓子,接着这名字三五成群地出现在人们口中。布兰特知道其中的意味,但他苦着脸摇头。“我得去……我得去才行……”背后的猫叫让人心烦。

“……等等!”布兰特追着那个方向去,去查看细长的小巷,就像扒开空隙去够扣子。喝醉的、呕吐的、病气的,统统都像是墙上的浮雕,不是人自然生长的,是墙中蜕皮出来的,踩一脚就变成灰尘。“等等……爱德华……”小声地。

他看见一个不倒翁一样的背影,跳跃着躲闪着横七竖八的腿脚,冲向那个宽大的背部。手指先碰触,温润的材料,滑溜溜的,鼓囊囊的,结实又可靠,但是却驼着背,头发也乱糟糟。他怀念那个主动跪在他面前的男人,眼睛里的欲好浪漫。

爱德华反射地扔开背后攀上的手,一左一右地退后。他先是盯着裤子喊着滚,然后抬起头看到布兰特,他张张嘴,没有声音。他的目光里有暂停的空白,看着那双游离在唇间的眼,他在想他能看出什么,读出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该死”。

“为什么”。

“为什么”。先是急促地,接着沉重地,一下有一下,很慢,说了整整三次。

“爱德华……那、那不是我做的。是你哥——”紧接着一巴掌,布兰特半张着嘴,口水从一边的嘴角掉下去。他隐秘的一半眼已经流出了泪,但明面上的一半眼还瞪大着强撑。

“哈……哈哈哈……”爱德华憋出了声。布兰特想着他要说什么维护的话,耐心地等着。

“我想了好久,”他指指太阳穴,布兰特看得出,在他挤压的动作之间,那些墙和钉子,影子和舞,那些文字,还有他粉红的脸和身体,像脓液一样戳破泄出。

“我发现我不知道你是谁。”

33、“虚无的冷水从头顶浇到脚下,地面的泡泡从隆冬漂流到盛夏。”

“……爱德华。”弱弱地喊着,泡泡顶端的小娃娃本来还在嬉笑着蹦跳,他看着凹陷的透明膜,觉得自己的力气是这样大。谁知那凹陷的小嘴一吸,整个人都落进去,东市里成堆的玻璃球装着各式各样的老套故事,一下子成真了——人不是踩着影子,影子也不是托着人,有光的时候人跳得好高,黑暗一来,就被影子吞了,嚼碎了,分不清人和影子,只剩下墙和钉子了。

爱德华不顾那个挺胸昂头的、直直地就要给自己一拳的人,他抬手挡了一下,被压着往后释放着压力,轻轻闪躲,把那外套撸下,罩着这个满身利器的身体,快步逃开了。布兰特眼前一黑,手舞足蹈地瞎摸瞎撞,没想着把外套取下,只是盲着在抓,在舞拳头,在踢,用膝盖撞。他的脚砰一下踢在一块带着深色斑块的石头上,脚趾缩着,抽着冷气歪倒下去。他抱着脚的时候在想,这是爱德华的外套,有爱德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