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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瑟雷特(26)

作者: 仓足 阅读记录

柯林躲在巷子里侧着眼睛看,出了口恶气似的觉得刚才的事情不会如他想象的那样陷入后悔。尽管布兰特显出败和失的灰白,但这还不是最糟的。天还是亮的,港口的风吹得更加厉害。

这还不是最糟的。柯林仰着头,好像看见一抹细长的青云。不是风推着那云往前走,是云牵着风,牵着风下的海,牵着海那边的四季森林,来到这个被风孤立、被云孤立、被海孤立,甚至被时间、被四季孤立的小小的艾瑟雷特,一成不变的、永远复古、永远潮流的艾瑟雷特。

港口的风厉害得异常,书阁里被折磨的呆子抱着头尖叫,窗下街头扣墙皮的疯子流着口水低嚎,隔壁夜里死寂的时候房间里达到高峰时女人的喘,趴在女人身上的男人咬着肩膀哑吼,对面点着蜡烛对着墙又唱又跳舞的踢踏,钉子进入柔软墙体时小小的裂口簌簌。簌簌中被人叫着回头,裸露的背上脊骨的汗。天还是亮的,不见得要下雨,风很大也支不起伞。天还是亮的,见不着落阳。人还是追着要去,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别敲了!”门外的敲门声吓了布兰特一跳。但他没有听清楚具体喊着什么,正要竖着耳朵听。

“别跳了!”光脚啪嗒啪嗒的和高跟咔哒咔哒的停了一下,叽里呱啦地叫嚷着,报复地跳得更起劲了。原来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又开始咚呀咚呀地敲起来。他觉得钉子进入墙体有一种美,破碎的美紧接着结合的美,然后变得凹凸别致,并且成为完满的美。这样想着,一个透明的影子大概就像是微微突起的金属圆,它的钉子腿已经扎到深处了,一种看了会忽略痛感的美和装饰。

又是一阵敲门。

什么?布兰特喃喃着。

“别叫了!”为什么呢?这个气急败坏的男人下面鼓鼓囊囊的,肯定是要踩着墙翻进去自己泄欲更加痛快。各式各样的欲的形状。

可那女人的声音也是多么美啊。意犹未尽的,支离破碎的——这颗钉子歪了,布兰特懊恼地挠挠头。

“别吵!”窗户被撞开又反弹回去,外面的风刮得更厉害了。但房间里的人也受不了似的,稀里哗啦地,三角形的、歪瓜裂枣的圆、还有不方正的方,各色的雪花,各色的话语和思想,在一双手中捧出血肉咕咚的尸体,伴随着哀嚎,毁灭而不得解脱的哀嚎。

“布兰特!”朱迪在门外尖声地,“别敲了,有客人投诉!别敲了!”

那才不是我的声音。那是——那边在发疯,这边在跳舞,中间夹着一张晃荡的床,粘粘的床单,还有身体碰撞的声音——这些不都是钉子的声音吗?

朱迪在门外崩溃地啜泣着。老天慈悲让这个人消停一会儿。没人情愿看见一副骷髅憔悴的人不分昼夜地把钉子敲进墙的。

“爱德华……”四面八方低低地呼唤。

“我了解了。”耶西挑着眉看眼前这个自言自语的人,他倒奇怪地没有那么落魄。他说“谢谢”,柯林就高高地站起来,像一座灯塔,扫了耶西一眼。声音倒是低,但铿锵有力。他说,不客气。

34、“围绕我的面孔看起来无比自然。”

“别。”朱迪挡在楼梯前,“别上去,耶西。”

“你让我给他讲。”

“不,你别去。”朱迪的眼很热,“听话。我来,你在下面等着。”同时转向一旁啜着咖啡的柯林。柯林小口小口地,边吹气边饮,舌头像筛子一样,吸着渣粒里面的汁水。他对上那双炽热的眼,眨巴眨巴,又放下目光去看液体表面的浮沫。有一瞬看上去像只温顺的小猫,但那分明不是低眉顺眼的表情,静谧的,空旷的,不是在森林之中,而是停栖在树顶,先是随意一瞥林中的鸟,又垂眼望脚下的云。

朱迪推推耶西的肩膀,男人抬起来的眼光,或者说从下至上的这个角度,进攻变成了积极,一种积极的有余地的妥协。她没有忘记勾一勾男人的耳垂,摸一摸他紧张的眉毛。她说,去那里等着。

爬楼梯就像登山,曲折的山路,需要给不同的位置标定数字,好奔着那个去。不是奔着山去,是奔着数字去。数字不是山的印记,是人的标定,是奔着人的排序去。

但山的标定是脚,腰,顶;有时候加入谷、脊。山的标定不只是纵的。

朱迪看向窗外,好久不见那只白猫,自然也难以发现猫的影子。布兰特的走廊,病气又压抑,压抑即病气。

“喂,布兰特。”朱迪数着房间的数,敲敲那扇没有钥匙的门。好大一片走廊,布兰特走了,可以全部拆开,弄一个——弄一个什么呢?展厅?把花花草草搬进来;还是活动室?拆出几个幽会室也不错,女人和男人在这里尽情唱歌。满走廊的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