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理取闹(104)

期末临近，备考氛围浓厚了起来。

此时距离有南提交论文截止时间不足六个小时，而他此时刚打完一个盹，眼神迷离地瞪着眼前的WPS文档页面。

梦里写文三万字，醒来还是没提行。

之凌端着水果拼盘走进来，“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有南把笔记本往前一推，趴在书桌上。

“六点以前要交小论文，但我没写，也不想写，现在就很慌。”

之凌放下果盘，坐在床上，“为什么要慌？”

有南觉得之凌这话问得怪没道理的，“现在一点半，下午六点前要交小论文，我统共就写了一排，能不慌吗？”

“那你为什么没写？”

“就是不想写。”

“为什么不想写？”

有南坐起来，盯着电脑屏幕上唯一一行字。

“老师让我们写人物小评，我不喜欢评论人物。”

“那为什么不喜欢评论。”

有南奇怪之凌今天问问题有些刨根问底的纠缠了，但还是答道：“依据史料对一个一个故去的人评功论过，这不是很荒谬吗？”

“那为什么荒谬？”

“因为我觉得，人活着不是给人评判的。一个人想的念的，身边人都不一定知道，为什么要交由后人评判呢？一个人，被评论家审判以后，就被拆分成几个干瘪的词语。比如我们说苏轼，人们就能想到豪放、乐观、仕途失意、文采斐然。这几乎就成了一个刻板印象，代替苏轼本身保存在世人心中。我觉得这样很残忍。”

之凌似乎在思考，片刻后点点头，继续问：“那你觉得，你想怎样呢？”

“我觉得真正认识一个人应该是去试着看他们所看、感他们所感、思他们所思，看他们的人生起伏、闲情逸致，读他们的诗词歌赋、随记闲谈，走他们走过的路，登他们登过的山，闻他们闻过的花，吃他们吃过的竹......这样就很好。”

之凌道：“可是有南，对于一个故去多年的人，几千年已经过去了，你如何得知你所看、所感、所思就是他所看、所感、所思呢？也许路早已沉入海底，花早已灭绝于世，竹也经历了好多次变种。这样看来，你所谓的真正认识一个人不比凭史料判断更荒谬吗？”

“可......”

“况且写人物小评不一定只能从史料下手啊。你读诗，读出来什么，从这一点感觉到这人怎么样，这也算啊。再说，这样的小评不是审判的，只是一次和他们的对话。比如现在你和我聊了一会儿，你觉得凭这些话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必面面俱到，只讲你感受到的，这又何难呢？”

想了想，之凌又道：“啊，我没有在文学院待过，也不知道具体要求，但我想很多事情乍一看是不想做的，但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完成它，而不必拘泥于既有的格式与样板。因为在世上很多时候不能只做想做的事。那样太没道理了。”

“如果在规定时间不能完成，就和老师讲明情况。不必撒谎说什么事耽搁了之类的，就讲你刚才和我说的，然后讲为什么又愿意试一试，来龙去脉，越坦诚越好，他会理解的。”

有南问：“那如果他偏不理解呢？”

之凌道：“怎么会呢？肯定会理解的啊。”

有南道：“因为你是之凌，所以无论做什么事总会被理解的。但我不是啊，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没身份没成就，凭什么被理解呢？”

之凌笑：“凭你是我男朋友啊。”

有南揉揉脸，实在觉得自己是受不了了。

这边期末考试刚结束那边夏九的婚礼就办起来了，夏天朋友众多，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早九点，新郎官夏九自然是被围得人都出不来，有南和之凌也非常不厚道地作为其中两员，更加不厚道地讨了两个红包。

不过有南觉得自己已经很手软了，瞧瞧带头那人手里红包已经拿不稳了。

门里时不时伸出一只手递红包出来，一看那色度就知道是简明的。

真是好兄弟，估计好几个月的零花钱都散出来了。

有南偏头，惊讶地发现高丛没有和夏九待在一块，而是坐在角落里发呆。他想了想，拉着之凌走过去。

“丛哥。”

高丛闻言抬头，看见之凌后忙站起来。

“有南，凌哥。”

之凌问：“你这是怎么了？是觉得身边人都脱单了自己还没着落，所以在这儿黯然神伤吗？”

有南一听才发现真就这么一回事儿。

高丛牵强笑笑，摇摇头。

“也没什么。就是感觉我们三个的二十年在渐渐褪色，就像我们的父亲那样。我好像看见了一个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轮回之路，总是要往风流云散去，又让下一代重新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