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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雀(78)

作者: 荔枝很甜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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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廿六,公主下葬。

公主虽已出嫁,但延诚帝不舍爱女,特依大雍最高礼制,于太和殿举行葬礼,棺椁停放七日,法师诵经,朝臣、宗妇皆衣白单衣,妃嫔、宫人日夜哀哭。

如此七日后,司礼监便要抬棺下葬。

然翌日清晨,太监推门入殿,正命人抬棺时,却发觉公主遗体凭空消失了,几人腿脚一软,仿佛脑袋已滚落至脚边,吓得个个面色苍白。

太监道:“殿、殿下,奴才这便命人封锁皇宫,搜寻公主遗体!”

虞成朗冷脸扫视一圈,沉声道:“不必了。”

说罢,他阔步往安华门走,率着一行侍卫,压着怒火去往将军府。

然却扑了个空,白公公支支吾吾,最后叹气道:“将军去了落霞山。”

于是虞成朗掉马一路奔至落霞山庄。

山庄里里外外皆有守卫看护,一见太子率人要硬闯,个个人肉墙一般拦在跟前。

虞成朗气得怒笑:“沈离征是要造反吗!”

为首之人拱手道:“将军绝无此意,将军吩咐,太子若是要入内,请自便,但其余人……”

虞成朗冷凝他一眼,阔步入内。

守卫将其引至冰窖前,俯首道:“殿下,将军在里头。”

落霞山乃避暑圣地,山庄底下有一处万年寒窑,单是一脚踏入,那寒气便直往脚心里钻。

四处嵌有夜明珠,明亮如白昼。

中间搁置着一张寒冰砌成的床榻,女子双手叠腹、枕着冰枕躺于榻上。她脸上的入葬妆容已被仔细擦拭,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小脸,略显苍白。

沈离征就坐在榻前,手执美黛,垂目描眉。

动作生疏,时不时便画重了、画偏了,但他素来耐心极佳,愣是将女子的眉眼勾勒出她从前的那般模样。

就好似她只是睡着了一般。

虞成朗怔怔看着这一幕,随后四下一扫,发觉这冷冰冰的寒窑竟添置了许多日常物件,书案、梨木架子、矮几、盥盆,似有人要长住于此一般。

且,矮几上竟还燃着保存遗体的留尸香。

虞成朗匪夷所思,半响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是作甚?她已经死了,难道连入土为安你都要阻挠吗!”

沈离征正在给锦上戴珍珠耳坠,指腹微顿,道:“小声点,别吵她。”他平静地说。

虞成朗上前两步,死死盯住沈离征。沈离征就像一滩无波无澜的死水,投下巨石也惊不起浪花的那种,但他眉宇间有着同往日相差甚微的微妙感,那是一种冷静自持的癫狂。

虞成朗甚至觉得,他也已经死了。

回到皇宫。

虞成朗盖棺,无甚情绪道:“公主已入棺,下葬。”

司礼监众人你望我我望你,连忙颔首应是。

太子说公主在里头,那公主的遗体,就必须在里头。

此后,将军府彻底成了一座无人居住的废弃府邸。世人皆道,沈将军与发妻伉俪情深,自公主逝世,将军每每出征归来,便成日宿在落霞山庄,少与人往来。

天朗气清,他便坐在床前给她描妆。

风疏雨骤,他便坐在床前给她念书。

一至亥时,沈离征就放下幔帐,和衣而卧,轻轻揽住她,哑声道:“阿锦,睡了。”

女子好似能如往常一般钻进他怀里,黏黏糊糊地说:“夫君抱。”

沈离征揽她更紧,嗓音低沉回应道:“好。”

但他怀里真的好凉好凉。

夜阑更深,他埋首在她颈窝边,声线发颤,喃喃道:“阿锦,你跟我说句话吧,求你,跟我说句话,我快要疯了阿锦。”

无人应他。

翌日,沈离征又神色如常地去上朝。

如此日复一日,就连伺候在山庄的下人都要险些以为,小公主是不是真的活了过来。

可假的就是假的。

流莺捏着竹青色的缎子,趁沈离征不在时才敢跪在公主遗体旁偷偷哭泣,正欲擦泪离开时,白公公捧着茶水走来。

流莺神色慌张地将手背在身后,“公、公公。”

白公公迟疑望她,“藏什么?”

流莺摇头,却抵不住白公公眼神犀利,她红着眼、硬着头皮将那件竹青色的小缎子从身后拿了出来。

白公公微愣,蹙眉道:“你、你简直大胆,不是叫你烧了吗,若是将军瞧见,又要平添伤心,快烧了。”

流莺俯首认错,“是,是……”

“烧什么?”身后有声音淡淡道。

白公公与流莺皆是一顿,沈离征兀自从流莺手中扯过那抹缎子,拉直看,是一件尚未缝制完的小肚兜,肚兜上还绣有一个圆润润的沈字。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是如何雀跃欢喜。

男人沉默,仿佛不痛不痒地说:“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