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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十五年(37)

赵彬彬——她永远是识大体,在同学们闹不愉快的时候站出来调节劝解的优等生,她又好看又聪明,学习勤奋人缘好。

在七班所有的女孩子里,论长得最美的,或许是沈白兮,可她只是个阴险刻薄心机深沉、又不讨同性朋友喜欢的小贱人;论成绩最好的,可能是常年第一的柳蓉,可她只是个一天到晚没睡醒一样、随时梦游随时搞不清状况的没长大的小姑娘。

她赵彬彬才是最后的赢家。

她一直这么觉得,直到事情慢慢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赵彬彬以为自己会继续幸灾乐祸地坐山观虎斗,继续看着这场戏在她蓄意谋划又精心引导的情况下越来越热闹。

可她错了,她惊慌失措,她觉得自己快被这个秘密撑爆了。

赵彬彬和顾清阳作为七班的代表去了王碧瑶家里,一路来回,赵彬彬再也没有能鼓足勇气,看顾清阳一眼。那些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微不足道的补偿,终于还是没能让她自欺欺人地补上她漏了一块的良心。

第一轮梳理似的复习过去,第二轮开始,题海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三次模拟考试的时间开始排上日程,交高考报名费,被老师嘱咐各种注意事项,课间掰手腕的游戏被白玉以“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能伤了手”为由,全面禁止。

高考倒计时牌子的百位数消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冰冷的零。

一轮复习以后,全班大排名又一次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赵彬彬一落千丈,摔出了前二十名,常露韵前期锲而不舍的努力终于在她异常的坚持下,显示出了成果,第一次模拟考试进了班级前五名。

她乐得当天晚上就任柳蓉下黑手狠宰了一顿,掏钱的时候那爽快的模样简直让店员觉得她身后的柳蓉其实是高利贷债主。

然后那天晚自习的时候,白玉走进来,目光在全班扫视了一圈,特别在赵彬彬的身上停顿了半天,最后还是移开了,把顾清阳和柳蓉叫到了自己办公室。

柳蓉第一次遭到被老班请到办公室喝茶的待遇,心里脑补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又想起了自己一模考擦着及格线飞过的语文成绩——这都已经快成了她的一块心病了,于是战战兢兢地问顾清阳:“那个……班头,你这次语文也又悲剧了?”

顾清阳还没来得及说,白玉倒是听见了,有些哭笑不得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难得不那么严肃地说:“是好事——你那语文也好好学学,跟语文老师多交流交流。”

白玉到了办公室,才把事情说出来——七班现在有一个保送名额。

第三十五章 选择和放弃

白玉看了他们俩一眼说:“这个校长推荐的保送名额,咱们班是一定有一个的,具体是什么学校什么专业,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不过学校肯定是全国前五,专业还要到时候再看人家安排。”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好像是要给两个人留一点反应时间似的。

柳蓉几乎是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顾清阳,却发现顾清阳也在看着她——保送,全国前五的学校,离高考还有不到一百天,有这个名额,就意味着从此可以解放了,可以稳当了。

柳蓉掐算了一下自己的成绩,就算不保送,没有额外加分,完全裸考,她也不是考不上……何况保送的专业还不确定。

可是高考的事,谁说得准呢?

有的时候,“能做到”和“最终做到”,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比如物理考试拿满分对于她来说也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的,可那么长时间的考试,谁能保证不打个哈欠,不走个神,然后看错个数呢?

谁能保证高考前一天不会拉肚子?谁能保证到时候准考证不会和橡皮一起私奔?谁能保证考试时不会把A卷涂成B卷?谁能保证说明文三道阅读题目,每道题四分之一的正确率,她不会因为人品不好而赶上六十四分之二十七的概率全灭呢……何况鉴于三道小破题可能存在逻辑上的关联,这个错题率还有可能不是独立事件,那全灭概率还要更大一点……

柳蓉脑子里开始出现一堆一堆乱七八糟的数字,她赶紧晃了晃脑袋,打住那些越来越不着边际的思绪。

就听见白玉清了清嗓子,喝了口水,继续说:“全班同学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你们将来越好,我就越高兴。只有一个名额我也很为难,在这件事上,我不会偏心,今天把你们两个叫来,我没别的意思,都是好同学,希望能有一个更公平的方式解决这件事,谁将来好了,我看着都高兴。”

柳蓉好不容易从自己翻江倒海的脑补空间里挣脱出来,因为白玉这一句话,又被打了回去,脑子里有个小人跳出来开始计算——“公平=全面=学习成绩+综合素质”,综合素质肯定是越综合越好,那这个东西怎么评定呢?

活动记录?经历简历?民主选取?群众意见?

慢慢的,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声音终于没了,柳蓉好像站在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从背后审视着一起站在老师面前的男孩和女孩,冷静地考量着。

学习成绩,顾清阳虽然也是优等生,却是没法和即使在语文常年徘徊在及格边缘线上、也能以理科成绩的压倒性优势保持总成绩全班第一的自己比的。但是如果说这个战场是自己的领域,那另一个战场就是顾清阳的领域了,换届选举全票通过的不败神话,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个神人。

随后柳蓉把目光转移到白玉身上,想着如果自己是班主任,该怎么选择呢?

白玉说每个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大家将来越好她就越高兴,这句话和她之后说的“在这件事上,不会偏心”,逻辑上是矛盾的,如果她真的是想要最大化全班的利益,那这个名额分配,不偏心是不可能的——全班只有一个保送名额,给顾清阳,从老师的角度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一来顾清阳是个人才,应该有这么一个上名校的机会,二来高考考的是成绩,不是素质,是自己还是顾清阳参加高考,哪个人的风险更小,可能得到的分数更高,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是不言而喻的。

仅仅是电光石火之间,谁也不知道这个总看起来迷迷糊糊的小姑娘脑子里像是超级计算机一样分析了敌我战况,第一时间给出了一个最靠谱的结论。

顾清阳眉头皱起来,再次看了柳蓉一眼,踟蹰了好久——白玉也不催他们,只是在一边静静地等着这阵子沉默过去,最后顾清阳终于再次抬起头,对白玉说:“老师,我……”

柳蓉忽然打断他,一直以来,柳蓉给人的感觉都像是三句半里最后敲锣边的那位,说话做事总要比别人慢半拍,班委会开小会的时候,她也是别人说过了以后,才慢悠悠地补充几句,从来不冒尖,也从来没有打断过别人的话。

此时,她语速适中,表情轻松地说:“老师,这个名额我放弃,还是留给班长吧。”

顾清阳看着她,那一刻表情忽然一片空白。

白玉皱皱眉:“柳蓉,你还是好好想想吧,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关系到你未来。有自信是很好,但是……”

柳蓉笑了笑:“我又不是考不上,要保送干什么,给我也是浪费。”小女孩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很诚恳,却有种掷地有声的倨傲在里面。

白玉只得对顾清阳说:“你先回去吧,柳蓉你再留一会。”

顾清阳迟疑地看了柳蓉一眼,出门走了。

办公室里就剩下两个人,白玉才说:“都这个时候了,老师不应该说这话——你们都还小,有时候想事情太草率,你有没有考虑过,万一高考成绩不理想怎么办?明天发生什么事,今天谁说得准?连天气预报都不准,你这不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么?”

白老师也很头疼,有一个人自愿放弃,对她来说其实更好处理,可看着这小姑奶奶这么不当回事的模样,她又忍不住语重心长地把她留下来教育,口若悬河地说了大半天,自己都觉得不对头——这不是鼓动他们俩争个头破血流么?

柳蓉说:“老师,就算成绩不理想,那也是我自己考的,我不后悔。将来能走到哪一步,是我自己选择的,我能走到哪里,就是哪里。我能考多少分,能上什么学校,能选什么专业,这些是我的未来,我不想让别人替我决定。”

她微微皱皱眉,不知道这么说,白玉是不是能理解,毕竟她即使曾经年轻过,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可以回忆,却因为时代不同,很难设身处地地理解,好半天,柳蓉才继续说:“老师,我才十来岁的人,要是现在就想着怎么样稳当,怎么样有保障,这一辈子后边也没什么出息了。”

白玉愣了片刻,竟然笑了出来,看着她说:“你觉得老师岁数大了,不理解年轻人了?”

柳蓉正经百八地接了一句:“谁说的,您肯定理解,我也理解您是怎么想的,等我到了您那年纪,我遇到什么事,肯定也慎重三思……可我不是还有好几十年呢么。”

如果这个时候不冒险、不犯错误、不固执,那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机会呢?难不成要等到很多年以后,才去当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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