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唐探幽录(203)

阿弦听见“获罪”二字,通身一凉:“什么?袁大人获罪上京,为什么?”

敏之道:“若要处置他,罪名多不盛数,据说你当初在他手底下当差,你难道不知道?”

阿弦噤口。

阿弦由此沉默,心中忧思乱舞,连马车停了下来都未察觉。

玄影拱了阿弦一嘴,阿弦才也跟着敏之跳了下来。

抬头看时,却见是个陌生的府门,并不似李义府、许敬宗或者周国公府那样雄伟巍峨,也不似崔府那样古雅庄严,却透出几分家常普通来。

阿弦打量之时,早有仆人出来迎着,向贺兰敏之毕恭毕敬行礼:“周国公驾到,快请。”

敏之道:“司卫大人可在家么?”

仆人道:“我们老爷正在东宫,尚未回来,倒是少公子在家里。”

敏之道:“好的很,我正要找他。”

原来此刻敏之带着阿弦来的地方,正是当朝司卫少卿杨思俭的府上,杨思俭是荣国夫人杨氏的眷亲,却是个颇具文采之人,曾同许敬宗、上官仪等人编集古今诗文选录,名为《瑶山玉彩》。

杨思俭膝下有一子一女,长子杨立,女名杨尚,皆有名声于世,尤其杨尚,品貌端庄,德才兼备。

又因杨思俭在亲族中辈分颇高,故而算起来,杨立跟杨尚却是武后的表弟表妹。

既然有了这样一重关系,敏之跟杨思俭家里的关系就也有些微妙了。

虽然按照规矩,敏之该以长辈称呼杨立杨尚两位,可敏之的年纪比两人还大许多,且又因为朝中的身份尊贵,因此便免了那些繁文缛节,平日里只以平辈相称而已。

且说敏之一径往内而行,阿弦满头雾水,不知他为何要带自己来这陌生府邸。

将到书房,忽然间“啪”地一声,像是什么被摔碎,继而有人求饶:“长公子饶命!”

换来的却是一声惨呼。

阿弦正皱眉,就见从前方的书房门口,连滚带爬跑出一个侍女来,满脸痛色,手捂着腰侧。因见敏之迎面而来,侍女便忍痛侧身行礼。

敏之目不斜视,径直进了房中,阿弦看一眼那侍女,忍不住扶了她一把:“姐姐怎么样?”

侍女万没想到,顺势站起身来,苦笑道:“多谢小哥哥,我没什么……”

阿弦正目送这侍女的背影,忽然门内敏之叫道:“小十八!”

进门之时,却见敏之坐在左手窗户下,而正前方,却有一人立在书柜之前,见阿弦进来,便抬起双眼看来。

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阿弦心里忽然有种很不适的感觉,就仿佛这双眼睛里有什么芒刺一样,还偏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敏之在旁:“这是杨公子。”杨立如今在门下省为录事,乃是低级官职,近来因病在家休养。

阿弦行礼,杨立却只冷冷地瞥着她,对敏之道:“你带他来做什么?”

敏之一笑,眼睛却望着阿弦:“这是我新收的得力跟班,当然要带在身旁了,你觉着怎么样?”

杨立道:“什么怎么样,你不是一贯如此么?喜欢了就多玩两天,不喜欢了就随时宰杀了,有何稀奇?”

敏之道:“这种事我做起来当然没什么稀奇,但要是个从来手不捏刀的人忽然如此……你说稀不稀奇?”

杨立遽然道:“你是说我?”

敏之道:“既然你自己承认了,那不如告诉我,你这几天是怎么了,如何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阿弦不由抬眼。

正巧杨立也看向她,四目相对,杨立目露凶光:“你是故意带了一个小跟班过来羞辱我的?”

敏之见话不投机,便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且告辞了。”

杨立咬牙切齿,浑然无礼。

敏之迈步走到门口,身后哗啦啦一声响,原来是杨立将书架上的整整一排书都推落在地。

敏之回头,喃喃道:“疯了,疯了。”迈步出门。

阿弦跟在身后,正也要随着出门,就听见身后一声女子的厉声惨呼:“不要!”

阿弦惊而回望,却见杨立正自顾自在撕扯地上一本书,他周围却空空如也,并无人影。

敏之带着阿弦沿廊而行:“你说奇不奇怪,原先他可是个有名的谦谦君子,对人连重话也不肯说一句,忽然间没来由就暴戾起来,所以杨少卿才将他困在家中不许出门,不然定要闹得满城风雨。”

正说间,阿弦忽然听见“咯吱咯吱”地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抓在窗扇上,声音十分嘈杂难以入耳,且他们一路行,那声音就随着在旁边响起。

阿弦忍无可忍,举手捂住耳朵,那声音却仍在右边儿如影随形。

敏之道:“怎么?”

阿弦道:“公子没听见那抓门扇的声响吗?”

敏之道:“哪里有什么声响?”他打量阿弦一眼,又转头看着身侧的门扇,忽然眼神微变,举手握住一面窗户的窗棂用力。

窗扇纹丝不动,原来是从里拴住了。

敏之手按着窗扇,往前而行,停在一扇门前,他举手按在门上。

阿弦正被那声音搅扰的辛苦,却就在敏之按着门扇的时候,声音忽然消失不见。

就在阿弦略松了口气的时候,敏之手掌吐力,将那两扇门给推了开。

阿弦无意扫向里头,只一眼,浑身的血都似凝固了般。毛骨悚然。

敏之也极快地瞄了一遍——见乃是一座空屋,屋里头空空荡荡,青砖铺地,垂着一面帐子,除此之外别无杂物。

但当他回头看见阿弦的脸……敏之道:“你在看什么?”

阿弦手捂着嘴,退开,一直退到栏杆边儿上,心还在狂跳。

敏之正要过去相问,前方的月洞门外响起说笑声响,敏之一愣,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几步。

等阿弦回过神来,却见敏之站在月洞门口,往外打量,眼神居然……并不似平日那样漫不经心,反而透出几分怅惘感伤似的。

阿弦走过去,跟着往外看了一眼,却见面前是一座偌大的花园,亭子里坐着两个人。

惊鸿一瞥,只瞧见两人皆都是妙龄的美貌少女,其中一位尤其秀美动人,又生得十分雍容。

阿弦看看那少年,又看敏之。

心中有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

阿弦问道:“贺兰公子,这两位姑娘是何人?”

敏之转开视线:“一位是杨少卿之女杨尚,另一个是他家的亲戚。”

阿弦道:“那穿灰蓝色的一位,大概就是杨小姐了?”

敏之嗤之以鼻:“什么灰蓝色,那叫月白。”

阿弦道:“不是都一样么?”

敏之竟有些气恼:“不一样!你这小傻子!”

两人在这边儿说话声音略高,便惊动了对面的人,杨小姐起身,遥遥地往这边儿张望,看她的表情,明明该是看见了贺兰敏之跟阿弦,却偏并未过来,反而拉了拉另外那少女,两人一块儿去了。

敏之冷笑了声:“咱们也走。”

杨府并不大,顷刻出府上车,敏之似觉不快,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阿弦道:“贺兰公子,方才杨小姐怎么一看见我们就走了?你们不是亲戚么?”

贺兰敏之道:“亲戚?哪门子的亲戚,我的名声不好,清白人家的女孩儿见了我当然是要躲得远远的。”

阿弦不敢多言。

杨府一行,敏之喝的半醉,云绫等扶了入内伺候。

阿弦趁机出府,心中略一合计,先去吏部。

因为大街上那一瞥,阿弦觉着袁恕己回京来了,既然回京,自要来吏部报到,因此到此处打探消息是最快的。

不料因为年下,吏部多半的人都已经休班,虽有人轮值,却因不认得阿弦,哪里会容她打探。

阿弦本想抬出崔晔,又怕另生纠葛,只怏怏地先带玄影回家。

偌大长安,海海人群。

要找一个人,何其艰难。

想当初找陈基的时候还当面不得见……何况如今她还不确信袁恕己已经回了长安。

一想到陈基,仍觉呼吸困难。

阿弦忽然想:崔玄暐跟孙老神仙说的都对,她一相情愿的好,对陈基而言兴许却是毒。

要不然的话,为什么当初她在府衙大牢里,拜托那些狱卒等四处寻他,他明明知道,却迟迟而来。

而且她若不强求,他也不会因此重伤几乎殒命。

或许真的……该为了他如今的选择而高兴。

夜空飘雪。

不多时地上又白了一层。

阿弦一个人独坐堂屋,摆弄着苏奇送来的一包过年的烟火,听外头风吹着雪,静静悄悄地飘掠。

她随手抽了一根短短地滴滴金出来点燃。

小小地焰火燃烧,喷出了细碎的星星。

阿弦燃了一根又一根,微弱的火光照亮她跟玄影的脸,两个面面相觑。

后来阿弦握了一把,在屋檐下排坐一排,用火点燃。

于是眼前便有了无数璀璨星星闪烁。

直到敲门声响起。

阿弦几乎以为自己幻听,她猛地站起身来,受惊似地回眸。

敲门声仍坚定地响起。

阿弦踏雪而行,来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才猛地将门打开。

她心里还想着那个人。

但……

雪地里默默地站着一人,身上披着连帽的大氅,已落了极厚的一层雪,从头顶到肩膀都是素白一片。

上一篇:锦衣香闺 下一篇:九重天,惊艳曲